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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发《故道白云》——谢绝回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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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6 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从老乌龟在婚姻学堂的一个贴子上,我看到了,很多人对佛教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误解!!!

我很难过!!!

你们所说的事情,我听过,亲眼见过;你们现在的困惑,我也曾经有过!!!

其实,佛教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

《故道白云》可以说,这是一本关于佛祖的传记!!!你们可以在这里,为你们的困惑找到答案!!!

请不要回贴,这就当是对佛教,对我的尊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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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7-6 11:02:09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故道白云

很高兴拙作被翻译成中文,这正好让我有机会回馈中国历代的佛教祖师。

我十六岁受戒为沙弥,学习的第一本佛教经典便是用中国古文写的。学佛的最初十年,我所用的全都是中国古文经典,以及当代大师为参究这些经典而写的语体文注疏。这之后,我才执接触到藏文、巴利文及源自西藏的佛典。但我从没忘怀中国祖师的恩德。自学佛以来,我一直受着此智慧之源的恩泽。现在以中文版本出版拙作,就是希望聊表此感恩之怀。

自学僧时代,我已坚信人间佛教这个理念,若能与日常生活相结合,是可以使社会朝着更平等、自由和慈悲的方向改进。全赖这个信念,我才不至于被当时一些佛教的败坏风气所影响,而丧失意志。我告诉自己:你一定要尽力把佛法与修行适当地运用于现代生活之中,要使佛法与现代的科学、民主、人道、环保和社会公平并肩同步。

早在一九五二年,我已写了一本名为BUDDHISM APPLIED IN FAMILY LIFE 《家庭日用佛法》的书。几年后,又写了另一本名为BUDDHISM APPLIED IN OUR EVERYDAY LIFE 《日常生活佛法》。自此之后,我帮助设立佛教学校、大学、佛教青年社工服务学校和佛教杂志等,以期佛法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实习。

我初期所学所修的佛法,是在某些程度上受藏密影响的禅和净土。在成长的过程中,身为一个行者,我目睹自己的国家陷于战祸、暴力、贫困和社会上的不平之中。我发觉当时所学的禅和净土法门,都不能直接解决我周围以及自心之内的痛苦。我深入钻研佛理,尤其四圣谛和八正道,以能找到直接解决当时苦难的答案。后来幸得“安般”、“念处”和“释中禅宝”等经典的启示,使我重拾佛教化中“现法乐住”的义理,因而使我一直期待着的“人间佛教”,得以复现。没有亲身接触和透彻理解“苦谛”,是很难得见脱离痛苦的“道谛”的。了解痛苦之性质后,才可以用行动和修行来转化痛苦,使身心康复。这就是“灭谛”。正法的一个特征,就是需要现身受证。佛陀曾重复确定,正法是在当下一刻生效的。你一开始修行,转化和康复的过程便已即时开始。

过去二十年,我主要在北美洲和欧洲的三十多个国家提供专念禅修的静修营。在这段静修的时间里,参加者会被指导如何修行以回复身心的安详与平稳、以及如何确认和接纳苦痛,然后深入了解痛苦的性质,来把它转化。修习坐禅、行禅、专注呼吸、专注俯伏、全面松弛等等,都是为了达到以上的目的。经过这些修习之后,很多参加者都能够把内心的矛盾和冲突消解,因而与家庭亲属重新沟通。慈心的聆听与关怀的爱语,都是其中的基本修习。但这些修习的锻炼,是必须要靠专念、集中和去深入去解的精神支持,才可以发挥效用。

我希望我全部的英文拙作,都能被翻译成中文版本而流通。我也当然会很高兴与我的朋友一起多些到中国来探访,保持与中国佛教大德的对话。佛教只有在更新中才能成为一股新动力,以解决当今人类日常生活上所遇到的困惑。

 

                                                          一行

                                                              (何惠仪译)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篇

1、为步行而行

翠竹影下,年轻的比丘缚悉底跏趺而坐,全神专注其呼吸,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其他四百多位习禅者和缚悉底一样,在伟大导师乔达摩的指导下,在竹林中或茅蓬里各自习禅,人人都亲切地呼唤他们的导师为“佛陀”。

这片竹林,方圆四十亩。七年前,波斯匿王将之赠送给佛陀和他的僧团,从此被称之为竹林精舍。从王舍城向北行,只需三十分钟便可到达这里。寺院四围,种满了摩揭陀国不同品种的翠竹,环境十分清静幽雅。

揉揉眼睛,缚悉底展颜微笑,当他慢慢地放开腿来,双脚仍是酸麻麻的。今年二十一岁的他,刚在三天前受了比丘戒。戒仪是由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的舍利弗主持。受戒的仪式当中,缚悉底一头咖啡色的头发被全部剃掉。缚悉底十分庆幸自己可以成为佛陀僧团的一份子。很多比丘都是来自贵族阶层,就像佛陀的弟弟难陀尊者、提婆达多、阿那律和阿难陀等。无须别人正式介绍,缚悉底从远处已经可以辨认出他们来。虽然他们的衲衣破旧褪色,但他们的气质仍是十分高雅。

“大概还要过一段日子,我才可以和这些贵族背景的比丘们结交吧。”缚悉底想。

奇怪的是,虽然佛陀也是王者之子,缚悉底却一点也不觉得与他有隔膜。缚悉底是属于所谓的“不可接触者”,因他出生自最低层、最贫贱的阶级。这是当时印度阶级体制所导致的岐视。十年以来,他都是以放水牛维生。但这两星期,他就可以和其他来自不同背景的出家人一起修行。每个人都对他很好,给他和蔼的笑容和深深的鞠躬。可是他仍觉得很不自在。他相信大概要几年时间,他才可以全面适应和感到舒泰。

忽然,他从心底里涌出了欢颜,因他这一刻刚想起佛陀的十八岁儿子罗睺罗。从十岁开始,罗睺罗已是僧团里的一个沙弥。在这短短两个星期中,他们两人已成了最要好的朋友。虽然罗睺罗仍未成为正式比丘,但却是他教缚悉底怎样随着呼吸坐禅的。虽然罗睺罗未受比丘戒,但他对佛陀的教导已有很深的认识。只要等到满二十岁,他便可以受具足戒,成为正式比丘。

缚悉底回想起两星期前,佛陀来到伽耶附近的小村落优楼频螺,邀请他出家的情形。当佛陀来到他的家里时,缚悉底正和他的弟弟卢培克在外面放水牛,家中只剩下两个小妹妹,十六岁的芭娜和十二岁的媲摩。芭娜一望便认出来访者是佛陀。正当她想赶快跑去找缚悉底回来的时候,佛陀告诉她没有必要。他打算和随行的比丘们及罗睺罗一起往河边找她的哥哥。他们找到缚悉底和卢培克时,已将近黄昏了。这两兄弟正在尼连禅河中替九只水牛洗涤。两个小伙子一见到佛陀便立刻跑到岸上来,把双手合成莲苞状,然后深深的鞠躬、礼敬佛陀。

“你们长大了很多啊!”佛陀对他俩热情的笑着说。缚悉底并没有回答。看到佛陀那祥和的面孔,亲切又毫不吝啬的笑容,和闪耀透人的目光,缚悉底已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不知说什么才好。佛陀穿着一件用很多碎布缝合成田状图案的衲衣。他依然是赤足而行,就像十年前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初次遇上缚悉底那时一样。那段日子里,他们曾在河畔和菩提树荫下渡过了很多时光。

缚悉底望望跟随着佛陀的二十位比丘,见他们个个都是赤着脚,穿着和佛陀一般颜色的衲衣。再看清楚一点,缚悉底才发觉佛陀的衲衣,比其他比丘的长了大概一只手掌的长短。站在佛陀旁边的,是一个望着他微笑而年纪又和他相若的沙弥。佛陀轻轻地在缚悉底和卢培克的头上拍拍,然后告诉他们,他是在回王舍城的路途中,特地前来探访他们的。他又表示很乐意等他们替水牛洗澡完毕后,和他们一起步回缚悉底的茅舍。

在路上,佛陀介绍他的儿子罗睺罗给缚悉底和卢培克认识。原来刚才对他笑得灿烂的沙弥,正是罗睺罗。他比缚悉底年轻三岁,但却和他一般高矮。虽然罗睺罗只是一个小沙弥,一个初学者,但他穿的衣服却和其他比丘的无异。罗睺罗行在缚悉底和卢培克中间,把手里的钵交给卢培克,又把自己的双手温和地搭在两个新朋友的肩膊上。他从父亲的口中已听过很多关于缚悉底的事,所以对他已感到很熟络。这两兄弟也正陶醉在罗睺罗这股温暖的情怀里。

回到缚悉底的家中,佛陀便立刻邀请他加入僧团跟他修学佛法。十年前,缚悉底曾向佛陀表示他有意跟佛陀修学,而佛陀当时也曾答应收他为徒。现在佛陀再回来,缚悉底已满二十一岁了。佛陀并没有忘记他的承诺。

卢培克拉着水牛回到牛主雷布尔庄主的住处。佛陀则坐在缚悉底屋外的一张小凳子上,比丘们都站在他的背后。泥土墙壁,茅草屋盖,缚悉底的房子实在容不下所有的人。芭娜对缚悉底说:“哥哥,请你跟佛陀去吧!卢培克比你当初放牛时还要健壮。我也已经可以打点房子的一切。你已经照顾我们十年多,现在该是我们照顾自己的时候了。”

媲摩坐在盛满水的大木桶旁边,望着她的姊姊,一言不发。缚悉底望望媲摩。她是一个媲摩非常可爱的女孩。缚悉底初遇佛陀的时候,芭娜只有六岁,卢培克三岁,媲摩则仍是个婴孩。卢培克在门外玩泥沙,芭娜就在替全家烧饭。

他们的父亲死后六个月,母亲也因分娩而去世。缚悉底虽然只有十一岁,便已经要当起一家之主。找到看水牛的工作后,缚悉底努力勤奋,使全家都得到足够糊口。有时他还可以带一点水牛乳汁给小媲摩享用。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媲摩这时明白缚悉底想知道她的感受,于是她微微的笑了。再踌躇一会,她轻声地说:“哥哥,你就跟佛陀去。”她转过头来,想把眼泪藏起来。她曾听过缚悉底提起无数次想跟佛陀修学的愿望,她实在是真心的想他去。但当这一刻将要来临时,她又按捺和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

这时,卢培克从村里回来,刚听到媲摩说的话。他立刻知道要分开的时候终于来了。他望着缚悉底,然后说:“哥哥,请你随佛陀走吧!”这时,全屋里寂静无声。卢培克将视线转向佛陀,又说:“我尊敬的大人,希望你允许我的哥哥追随你学习。我已够年长去照顾这个家了。”卢培克望向缚悉底,极力忍住泪水,再说:“不过,希望哥哥你请佛陀让你有空回来探望我们。”佛陀站了起来,轻抚媲摩的头发,然后说:“孩子们,先吃一点东西吧。明天早上,我会回来接缚悉底,一起回王舍城。今晚,我和比丘们会在菩提树下度宿一晚。”

佛陀行到木闸前,又回过头来对缚悉底说:“明天早上,你不要带任何东西,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足够。”

那天晚上,他们四兄弟姊妹谈到深夜。就像一个将要远行的父亲,缚悉底给他们作最后的叮嘱,要他们互相关怀,好好的照顾这个家。他轮流的拥抱每一个弟妹。当小媲摩被哥哥紧抱在怀里时,她真的再无法强忍眼泪了。她低声啜泣起来。不过她很快又抬起头来,深呼吸一下,然后望着哥哥微笑。她实在很不想令缚悉底难过。暗淡的油灯光已足够令缚悉底看到她的笑容。他明白和感谢小妹妹的心意。

第二天清早,缚悉底的朋友善生也前来与他道别。她前一晚上经过河畔时,是佛陀告诉她缚悉底将会出家,加入僧团的。其实善生认识佛陀也是在他未证道之前。善生比缚悉底大两岁,是村长的女儿。她带了一小瓶子草药送给缚悉底。便他们还没有谈上几句话,佛陀和他的弟子已来到了。

缚悉底的弟妹一早已经起来准备送行。罗睺罗与他们一一轻声嘱咐,鼓励他们要坚强和互相照顾。他更承诺,每当他路经此地,必定会来优楼频螺探访他们。缚悉底一家人与善生跟着佛陀和比丘们一同来到河边。就在这里,他们全部合起掌来,向佛陀、诸比丘、罗睺罗及缚悉底道别。

缚悉底心里感到既惶恐又喜悦,他紧张得胃里打结。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离开优楼频螺。佛陀说过,需要十天时间才可以到达王舍城。平常人是可以走得快一点的,但佛陀和他的比丘们走得比较慢,而且十分从容。当缚悉底的步伐放缓,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他现在已全心全意地投入了佛、法、僧之中,而这就是他要走的道路。他再转过头来,深情地看了看他唯一熟悉的人群和土地,善生和他的弟妹渐渐在他的视线中变成尘土般细水,溶入了树林的影子里。

对缚悉底来说,佛陀的步行就是为享受步行而行的。他似乎全不在乎是否会到达目的地。他的比丘们也是如此,没有一个人呈现些微的紧张和不耐烦,或希望尽快到达目的地。每个人的步伐都是那么缓稳平和。他们就像一起在写意地漫步,没有一点疲态。而每一天,他们都可以走上一段很长的路程。

每天早晨,他们都会到附近的村落中乞食。他们以佛陀为首,长列排行。缚悉底走在最后,紧贴罗睺罗背后。他们步行时静悄庄严,每踏一步都专注地留意着每一下呼吸。他们不时会停下来接受村民的供养,使他们有机会把食物放进钵内。有些村民恭敬的跪在路旁,等候着供僧。当比丘们接受食物时,他们都默默地为村民诵经祈祷。

乞食完毕,他们就会慢慢的离开村落,找一处树荫草坪坐下来进食。他们围成一个圈子坐下,然后小心地将食物分配到每一个钵中。罗睺罗到附近的溪涧盛一瓶清水回来,恭敬地拿到佛陀跟前。当佛陀合上双手形成莲花状后,罗睺罗便把水慢慢倒在佛陀手上,让他清洗双手。他同样依次给每人洗净双手,最后才轮到缚悉底。因为缚悉底还没有他自己的钵,于是罗睺罗便把自己一半的食物放到一片大蕉叶上,分给他的好朋友。进食前,比丘们都合掌念诵,然后才默默地吃,留心注意着每一口食物。

进食后,一些比丘会修习行禅,另一些则修习坐禅,更有一些会午睡一会。等到日间最热的时间过后,他们才又再次动身,继续旅程,直至入黑。他们一边行,一边留意有什么地方可以歇宿,而最理想的地方,当然就是那些不受骚扰的森林了。每一个比丘都有自己的坐垫。他们多半是先跏趺静坐半个晚上,才再铺好衲衣,躺下来睡。每个比丘都有两件衲衣。一件是身穿的,另一件是用来避寒的。缚悉底像其他的比丘一般跏趺静坐,又学会了用树根作枕,睡在泥土上。

当缚悉底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看到佛陀和很多比丘都平静地禅坐。他们全都散发着安祥和威严。太阳一出来,各人收拾好地上的衲衣,拾起钵,准备出发,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就这样的日行夜息,他们终于走了十天才到达摩揭陀国的城都王舍城。这是缚悉底第一次见到城市。马拖车在布满房舍的街道上疾驰而过。到处都回响着喧闹和欢笑声。但比丘们的行列,就如他们在河边和田间行走时一样,依然是那么平静地缓步而行。几个城里住的人停下来看他们。又有几个认得佛陀的,恭敬地作揖顶礼。比丘们继续他们平和的行列,直至抵达位于城外的竹林精舍。

佛陀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寺院中。不到几分钟,近四百个比丘已齐集来欢迎他的回来。佛陀没有说太多,只是问问他们的近况和禅定的修习情形。他交托舍利弗照顾缚悉底。罗睺罗也是依止舍利弗的。他是寺院里沙弥的主导师,负责看管五十多个年青的初学者。他们全部都是参加僧团未超过三年的。寺院的常住则是一个名叫陈如的比丘。

罗睺罗被安排指导缚悉底有关寺院的生活规仪,包括行住坐卧,与别人交往,修习行禅坐禅,细观呼吸等。他还要教缚悉底怎样穿衲衣、乞食、诵经和清洗他的钵。连续三天,为着要好好学会这些,缚悉底没有离开过罗睺罗身边半步。罗睺罗也全心全意地教导缚悉底。不过,缚悉底知道自己如要把这一切做得自然自在,非要多年的磨练不可。经过这一番基本指导后,缚悉底被舍利弗邀请到他的房子里,讲解有关比丘的戒条。

一个比丘离开家庭,是为着要以佛陀为师,以佛法为开悟之道,以僧团为修行上的支援。一个比丘的生活简单纯朴。乞食除了能助长谦卑之外,更成为与外界接触的机会,籍此使一般人能体会到佛陀对爱心和体恤的教导。

十年前,在菩提树下,缚悉底和他的朋友已曾听过佛陀解释说,开悟之道就是爱与宽容之道。所以他现在很容易便领悟到舍利弗所说的。虽然舍利弗的外貌严肃,但他的目光和笑容都散发着无限的温暖和慈悲。他告诉缚悉底将会举行一个受戒仪式,来正式接受他加入僧团。他也同时教缚悉底背诵一些在仪式上要说的字句。

舍利弗自己是戒仪的主持。大概有二十多个比丘参与这个仪式。看到佛陀和罗睺罗在旁观礼,令缚悉底倍添欢喜。舍利弗默念一首偈语后,便将缚悉底头上几撮头发剃掉。舍利弗给缚悉底三件僧衣,一只乞钵和一个滤水器。因为经过罗睺罗的指导,缚悉底很轻易便将衲衣穿上。之后,他向佛陀及在场众比丘顶礼,以表示他深切的谢意。

将近午间时分,缚悉底第一次正式以比丘的身份练习行乞。竹林精舍的全部比丘分成数个小队,分别步往王舍城。缚悉底跟着舍利弗带领的一队。走出寺院不到数步,他就提醒自己,乞食也是修行的一种方法。他集中地观察着自己的呼吸,静心留意前行的每一步。罗睺罗行在他后面。虽然缚悉底现在已是一个比丘,但他很明白自己比罗睺罗的经验少得多。他真诚坚决地发心要好好的培养自己内在的谦卑和美德。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2、牧 

这一天有点凉意。留心地吃过午饭后,每个比丘都将自己的钵洗净,然后把坐垫放好,向着佛陀的方向而坐。竹林里的松鼠纷纷穿插于比丘之中,无拘无束。一些更爬至竹树上,好奇地注视着群集的比丘。看见罗睺罗就坐在佛陀对面,缚悉底蹑手蹑脚走到罗睺罗身旁,放下他的坐垫。他俩齐齐地跏趺而坐。在这平静肃穆气氛中,没有一人作响。缚悉底知道每个比丘都在细观自己的呼吸,等着佛陀说话。

佛陀坐在竹台上,高度刚好使每个人都可清楚地看到他。他安祥地端坐那里,威严的气势好比一头狮王。望向群众时,他的眼光充满慈悲。当佛陀看见缚悉底和罗睺罗,他就微笑着说:“今天我想告诉你们关于看顾水牛的工作——什么才是一个好的看牛童应该和做到的。一个好好照顾水牛的孩子,应该很熟悉他看管的水牛。他会知道每一头水牛的特性和倾向、什么时候要替它们洗擦身体、怎样料理它们的伤口、用烟来赶走蚊虫、给它们找安全的路行走、爱护它们、带它们过河时走最浅水的地方、给它们新鲜的草和水、好好的保养草原、又使年长的水牛给年幼的作好榜样。

“听着啊,比丘们!正如看牛童能认识他的水牛,一个比丘也应该认识他自己身体的每一样原素。就如看牛童知道每一水牛的特性和倾向,一个比丘也该知道哪些是身、口、意应该或不应该做的。又如看牛童替水牛洗涤身体一样,一个比丘应该清除他身心的欲念、执着、愤恨和恐惧。

佛陀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缚悉底。缚悉底也感觉到佛陀的说话是对他而说的。他回想起多年前他坐在佛陀旁边时,佛陀曾叫他描述照顾水牛工作细节。怪不得在宫中长大的王子也懂得关于水牛的一切呢。

虽然佛陀只用他一般的声音说话,但他说的每个字都非常响亮,令人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就像看牛童照料水牛的伤口,一个比丘也应该看管他的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好使它们不会在散乱中迷失。就像牧童为了令水牛不被蚊子侵扰而生火弄烟,每个比丘也用他觉醒的教化使周围的人能免除身心之苦。就像那牧童会找安全的路给水牛行走,每个比丘都应避免那些会引起财、色、名等欲望的场所,如酒寮、剧院。以像那牧童爱护他的水牛一般,每个比丘都向往和珍惜禅坐的平和。就如那牧童会找浅水和安全的地方给水牛过河,一个比丘也会倚仗`四圣谛`来作他今生的向导。又如那牧童去找新鲜的水和草给水牛作粮,一个比丘也知道'四念处'是可导致解脱的资粮。像那牧童知道不应该过量的在草原上放水牛,一个比丘也同样地知道当他乞食时,必定要小心保持与邻近居民的好关系。像牧童让母牛给牛犊做榜样,一个比丘也会依赖长老们的智慧和经验作借鉴。比丘们,如果每个比丘都依着这十一点去修习,六年的时间就足以成就阿罗汉果位。”

缚悉底听得有点惊奇。佛陀不只能全部记得他十年前所告诉他的,而且更把每一个细节都套用到比丘的修行上去。虽然缚悉底知道佛陀是向在座众比丘说法,但他亦同时觉得佛陀这番话是特别对他而说的。这个青年的双眼,没有一刻离开过佛陀的面孔。

佛陀所说的教诲,每人都会紧记于心。当然缚悉底对一些如“六根”、“四圣谛”、“四念处”的名词还未能了解,但他迟些将会请问罗睺罗这些名词的意思。佛陀主要所说的,他都大致明白。

佛陀继续说下去。他告诉大家关于选择安全的路给水牛行走。如果路途是满布荆棘的,水牛很容易会被刺伤。又如果看牛童不懂得怎样料理伤口,他的水牛就可能会病倒或死亡。修行也一样。如果一个比丘没有找到正确的途径修行,他的身心就会受到损伤。贪心和嗔心之毒会感染他的伤口,令他在开悟之道上受到障碍。

佛陀停了下来。他示意缚悉底来站在他的身旁。缚悉底合掌站着时,佛陀就微笑着向大家介绍说:“十年前,当我还未成道时,我在伽耶附近的森林遇到缚悉底。他那时才十一岁。是他替我收集姑尸草来造菩提树下的坐垫。我是从他那里学到这么多关于水牛的东西。我知道他曾是一个很好的看牛童,我也知道他将会是一个良好的比丘。

每个人的眼光都集中在缚悉底身上,令他感到面红耳赤。所有的人都向他合掌鞠躬,而他也鞠躬以作回敬。在法会完结之前,佛陀请罗睺罗朗诵出观想呼吸的十六个法门。合上双手站着,罗睺罗把每一方法都念诵得清脆如铃声。念完后,他向众人鞠躬,而佛陀则站起来慢慢的步回他的房舍。跟着,其他的比丘也各自收拾好他们的坐垫,回到他们在森林里的原位。一些僧人是睡在房子里的,但很多都会在户外的竹林禅坐。真正下大雨时,他们才会回到讲堂或宿舍里。

缚悉底的导师舍利弗已安排他与罗睺罗一起分用户外一个地点。罗睺罗年幼的时候,是跟他的导师住在室内的。但现在他就有自己在树下的地方,而缚悉底很高兴能与罗睺罗一起。

下午集体坐禅之后,缚悉底独个儿修习行禅。他故意找一条偏僻的小径以免与别人相遇,但他仍发觉很难在呼吸上集中。他的脑子里全部都充满了对弟妹和故乡的怀念。通往尼连禅河小径的影像不停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他看见媲摩低头掩泪,又看见卢培克一个人孤独地看着雷布尔庄主的水牛。虽然他依法把这些影像忘掉,尽量集中在呼吸上,但它们不断的出现,使他不知如何是好。他顿感到非常惭愧,深觉自己辜负了佛陀对他的信任与期望。他认为行禅后他一定要去请教罗睺罗。他相信罗睺罗必定可以同时给他解答当天早上法会中他未完全明白的几点。单是想起罗睺罗,缚悉底已感到比较振奋和安心。他现在觉得可以随着呼吸慢慢地踏步了。

缚悉底仍未有机会找罗睺罗,但罗睺罗却刚好来找他。他带缚悉底到竹树底坐下,说道:“中午时我遇到阿难陀尊者,他很想知道关于你初次遇见佛陀的经过。”

“谁是阿难陀尊者?”

“他是释迦族的一个王子,是佛陀的堂弟。他七年前加入僧团,现在已是佛陀的大弟子之一。佛陀十分喜受他。他负责照料佛陀的起居和健康。他请我们明晚去他的房舍一聚。我也很想听听关于佛陀住在伽耶森林时的事。”

“佛陀没有告诉你吗?”

“有的,不过不很详细。你一定有更多可以告诉我的。”

“其实没有太多,不过我会将全部记得的都告诉你。罗睺罗,请你告诉我,阿难陀尊者是怎样的,我实在有点紧张。”

“不用担心,他是非常和蔼可亲的。当我告诉他有关你和你的家人时,他十分高兴。明早我们就在这里集合,一同到外面化缘吧,好吗?现在我先要去洗我的衲衣,以便明天可以穿着。”

当罗睺罗正想离开时,缚悉底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搭衣,问道:“你可以再留一会儿吗?我还有一些问题问你的。今早佛陀说关于比丘们应跟随的十一样要点,我已忘记了一些,你可以给我重覆一遍吗?”

“可是我自己也只记得九样。别担主,我们明天可以问阿难陀。”

“你肯定阿难陀尊者会全记得?”

“我是肯定的!就算是一百一十,阿难陀都一定记得。你有所不知了,阿难陀的记忆是人人赞叹的。他的记忆力非常神奇,可以全无错漏地把佛陀说过的话全部重复出来。这里每个人都说,他是佛陀弟子中最多闻的一个。所以任何人忘记了佛陀所说的,都会来找阿难陀。有时,这里的人更会举办一些研读班,请阿难陀尊者替大家重温佛陀的基础教义。”

那我们真是幸运了。我们就等明天问他吧。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在行禅时是怎样令心境平静的?”

“你是说你行禅时有很多杂念吗?是不是思念家乡的念头?”

缚悉底双手紧握着罗睺罗的手,说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正是我的情形!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今晚会这样思家。对于我不能坚决修行,我感到非常难受。我觉得对你和佛陀都有歉意。

罗睺罗对他微笑。“不要自责。我最初跟随佛陀的时候,也很挂念我的妈妈、祖父和姨母。不知多少个晚上,我曾独自埋头痛哭。我知道妈妈、祖父和姨母也是同样的惦念我。但过了一段日子,就比较好一点了。”

罗睺罗扶缚悉底站起来,给他一个友善的拥抱。

“你的弟妹都很可爱。思念他们自然是难免的。不过,你很快就地适应你的新生活。这里有很多事要去做,我们又要修行,又要读书。听着吧,一有机会,我便会告诉你关于我的家人,好吗?”

双手紧握着罗睺罗的手,缚悉底点了点头。跟着,他们便分开。罗睺罗去洗他的衲衣,而缚悉底则找了一柄扫帚把路上的竹叶清扫。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1:21 | 显示全部楼层

3、满臂姑尸草

睡觉之前,缚悉底坐在竹树下回顾他初遇佛陀的几个月。那时他只有十一岁,母亲又刚去世,留下他去照顾三个小弟妹。因为最小的妹妹还是个婴孩,所以连奶也没得吃。幸好村内有个叫雷布尔的庄主雇用缚悉底替他看顾三只大水牛和一只小乳牛,缚悉底才可以天天带水牛奶回家给小妹妹用。他非常细心地看顾水牛,因为他知道这份工作可令他的弟妹不需捱饿。自从他的父亲死后,他们的屋盖就没有再从新盖过。每次下雨,卢培克就会被弄得团团转,忙着把石坛子搬到漏水的位置去接着漏下来的雨水。芭娜当时只有六岁,但已懂得烧饭、照顾妹妹和收集林中的柴木。虽然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孩,却已懂得搓面粉造烘包给大家吃。对他们来说,可以买一点咖哩粉是非常罕有的事。每当缚悉底拖水牛回到牛房时,雷布尔厨房中传出来那诱人的咖哩香味,往往令他垂涎三尺。自从父亲死后,烘包沾上咖哩肉汁似乎已成了不可复再的佳肴。他们的衣服比烂布只好了一点。缚悉底的下身用一块残破的布裹着。天气寒冷时,他就加搭一块啡色的旧布在肩膊上。这块布虽然已残旧褪色,但对缚悉底来说,它是非常的珍贵。

缚悉底需要找些好的地点放水牛吃草。他知道如果水牛饿着肚子回牛房,雷布尔庄主是会打他一顿的。除此之外,他还要带一大捆青草回去,让水牛晚上在牛房里也有草吃。如果夜间的蚊子太多,他就要燃起火来,用烟赶走它们。庄主每三天以米、面粉和盐给他作酬劳。有时,缚悉底会带几条他在尼连禅河捉来的鱼回家给芭娜煮作晚餐。

一天中午,缚悉底洗过水牛和割了草后,很想在清凉的树林中宁静一下。放了水牛在林边吃草,他便四周围寻找一棵可以倚着坐的大树。突然,他停了下来。离他不到二十尺的毕波罗树下,竟有一个男子默默地在那儿坐着。缚悉底从未见过一个坐得更好看的人。这男子的背部十分挺直,而他的双脚则安然的放在上脾。他的坐姿是那么平稳沉着,就好像是有特别意思似的。他的双眼闭上一半,而他微绻的手掌就轻放在大腿上。他身上搭着一件黄色的袍,赤着一边肩膀。他全身都散发着平和、恬静和威严。就只望一眼,缚悉底已感到一阵奇妙的清新。他心怀颤动。他不明白自己为何竟会因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这样特别的感觉,但他依然心存敬意地呆立在那里良久。

那男子终于张开眼睛。当他放开双腿轻轻按摩着脚跟和脚底时,他仍未察觉到缚悉底。慢慢起来后,他开始步行。因他是背着缚悉底而行,所以仍未有看见他。缚悉底默不作声地观看这人缓慢但却全神贯注的步伐。大概行了七、八步左右,这个男人才转过身来。这时,他看见缚悉底了。

他对这个男孩展颜微笑。从来没有人这样殷切地跟缚悉底招呼过。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缚悉底直奔向他。但当缚悉底走到离他数尺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这时才想起自己是不可以接触任何比他高贵的人的。

缚悉底是‘不可接触者’。他不属于四姓阶级中任何一姓。他父亲从前曾对他解释过,婆罗门是最高贵的阶级。所有出自这个种姓的都是祭师或熟读吠陀及各类经典的教士。大梵天初创人类时,婆罗门是从它的口中而生。次级是刹帝利。他们都是军政界的高层人士,是从大梵天的两手而出。跟着便是吠舍种姓。他们是指一般商人、农夫和工匠等,是从大梵天的大腿而出。最低级便是首陀罗。他们是从大梵天的双脚而出,以苦力维生。但缚悉底的一家则是连阶级也没有的‘不可接触者’。他们被指定要在村外一些规定的地方居住,而且所做的工作都是最低贱的,如收垃圾、施肥、掘路、喂猪和看水牛。每个人都要接受自己出生时的阶级。他们的圣典教人一定要接受自己的阶级才会得到快乐。

像缚悉底这种类型的人碰触到阶级比他高的人,他一定会被责打的。在优楼频螺的村里,便曾经有一个‘不可接触者’因碰到一个婆罗门的手而被毒打一顿。对婆罗门和刹帝利来说,碰触到‘不可接触者’是一种污染。他们需要回家绝食克己数星期来清洁自己。每当缚悉底拉水牛回家时,他总会尽量避免走近任何高阶级的人或庄主的家门。所以他认为水牛也比他幸运,因为婆罗门可以触摸水牛而不觉得有所污染。就算是高阶级的人自己不小心碰到‘不可接触者’,后者也一样会被毫不留情的痛打一顿。

缚悉底眼前站着一个极具吸引力的男子,而他的风度举止也很明显地告诉缚悉底他们是不同身份的。这样一个和蔼慈祥的人当然不会打他,但缚悉底只怕自己如果碰到他,会使他有所污染。这就是缚悉底走近他时突然停下来的原因。看见缚悉底的畏缩,那男子自动上前。为免与他碰到,缚悉底退后了几步。但说时迟那时快,那男子已伸出左手抓住了缚悉底的肩膊,又同时用右手在他头上轻拍了一下。缚悉底怔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和亲切地在他头上触摸过。但他又忽然感到惶恐。

“孩子,不用害怕!”那人带着给他信心的语气,轻声地说。

听到他的音声,缚悉底的恐惧完全消失。他抬起头来,凝望着那慈祥和包容的微笑。再踌躇一会,缚悉底吞吞吐吐的说:“大人,我很喜欢你。”

那人用手轻轻托起缚悉底的下巴来,望着他的眼睛说:“我也很喜欢你。你住在附近吗?”

缚悉底没有回答。他把男子的左手放到他自己的双手里,然后问他心里感到极困惑的问题:“我这样触摸你,你不觉得是污染吗?”

那人摇着头笑了起来。“当然不觉得。孩子,你是人,我也是人啊!你没可能污染我的。不要听信这样说话的人。”

他拖着缚悉底的手一同走到林边。水牛正在安静地吃草。那人又望着缚悉底说:“你是看水牛的吗?这些草一定是你给他们割下来的晚餐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的房子在附近吗?”

缚悉底很礼貌的回答道:“对啊,大人,是我看顾这四只水牛和这只小乳牛。我名叫缚悉底,就住在对岸优楼频螺村外。请问大人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住处?”

那人慈祥的答道:“当然可以。我叫悉达多,我的家离这里很远,但现在各尽所能是在森林里住的。”

“你是一个修行者吗?”

悉达多点头。缚悉底知道修行者通常是居住在山中静修的。

虽然他们才刚刚相识,又谈不上几句话,但缚悉底已觉得与这个新朋友有一份特别亲切的感情。住在优楼频螺以来,从未有人对他的态度如此友善、说话如此热诚。他的内心充满喜悦,令他很想把这份快乐表达出来。如果他有一份礼物可以送给悉达多,那就好极了!可惜他的口袋里连一片竹庶或冰糖都没有,更何况是铜钱呢!虽然他没有什么可以奉献,但他仍鼓起勇气地说:“先生,我很想送你一点东西,但我什么都没有。”

悉达多对缚悉底微笑说道:“你其实有。你有一些我很喜欢的东西。”

“我有?”

悉达多指着那堆姑尸草。“你给水牛割的草又香又软。如果你可以给我几撮来造一个坐垫让我在树下静坐时用,我就非常高兴了。”

缚悉底的双眼发亮。他立即跑到那草堆边,用他两只瘦瘦的手臂拿了一大把草来送给悉达多。“这是我刚在河边割来的,请你收下吧。我可以再割多一些给水牛吃。”

悉达多合上双手形成莲花状,收下了这份礼物。他说:“你是个有爱心的孩子,我多谢你。现在快去再割些草给水牛吧,不要等到太晚了。如果可以的话,明天请再来森林找我吧。”

年青的缚悉底俯首作别,然后站在那儿看着悉达多在林树中消失。他拾起镰刀朝河边方向走,心中充满无限的温馨。那时正是初秋,姑尸草仍非常柔软,而他的镰刀又刚磨得很锋利。不到多久,缚悉底又已拿着满臂姑尸草了。

缚悉底拉着水牛,从尼连禅河最浅水的地方渡过去回雷布尔家去。水乳牛似乎仍未想离开沿岸甜美的青草,一路上要缚悉底哄着走。缚悉底肩上的草并不很重。淌着水,他和水牛一起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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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受伤的天鹅

第二天清早,缚悉底又带着水牛去割草。到中午,他已经割了两篮子草。缚悉底喜欢让水牛在近树林的一边河岸吃草。这样,他便不需要担心水牛闯入人家的稻田;而割完草后,他就可以安心地躺下来,在凉风中舒展一下。他唯一带着的就是他赖以谋生的一把镰刀。缚悉底打开芭娜给他包在蕉叶里作午餐的小饭团。正当他准备吃的时候,他想起了悉达多。

“我可以拿这饭团给悉达多,”他想。“他一定不会嫌弃吧。”缚悉底再包好饭团,留下水牛在林边吃草,然后沿着小径去找前一天遇到悉达多的地方。

他从远处看见他的新朋友坐在那巨大的毕波罗树下。但那里不只悉达多一个人。他前面坐着一个穿白色纱丽、与缚悉底年纪相若的女孩。看见他前面已放着一些食物,缚悉底立即停了下来。但悉达多抬头向他召唤,更示意他上前来加入。

当那女孩子抬起头来时,缚悉底认出曾多次在村路上遇过她。当缚悉底走近,她便移过左边一点,而悉达多则示意他在那里坐下来。在悉达多前面有一块蕉叶,上面放着一团饭和一些芝麻盐。悉达多把饭团分成了两份。

“孩子,你吃过饭了没有?”

“先生,我还没有。”

“那我们一起吃吧。”

悉达多把一半的饭给缚悉底。缚悉底合掌作谢,但不肯接受。他掏出自己的小饭团,然后说:“我也带了一些来。”

打开蕉叶,可以看到那褐色的糟米饭和悉达多的白米饭很不相同。缚悉底的蕉叶上更没有芝麻盐。悉达多对两个小孩微笑着说:“我们把两种饭放在一起,一同分吃好吗?”

他拿了一半白饭,沾上一些芝麻盐,再把它递给缚悉底。跟着,他又捏破了缚悉底的饭团,然后拿了一些来吃得津津有味。虽然缚悉底觉得有点害羞,但看见悉达多吃得那么自然,他也就开始吃了。

“先生,你的饭很香啊!”

“是善生带来的,”悉达多回答。

“原来她的名字叫善生,”缚悉底这样想。她比缚悉底年长大概两三岁。她那黑色的大眼睛亮闪闪。缚悉底放下食物,说:“我曾在村里的路上见过你,但我不知你叫善生。”

“对啊,我就优楼频螺村长的女儿。你的名字叫缚悉底,对吗?悉达多导师刚才正告诉我关于你的事。”她温柔地说,“但是,缚悉底,其实称呼一个僧人,应该叫他‘导师’,而不是‘先生’。”

缚悉底点点头。

悉达多笑笑:“那么我就不用替你们介绍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吃食物时不语吗?每粒米和芝麻都是那么珍贵,我很想静静地去真正欣赏它。善生,你吃过糟米饭吗?就算是吃过,也请你试试缚悉底带来的。它的味道其实很不错啊。我们现在先静静地吃饭。吃完之后,我会给你们说一个故事。”

悉达多拿了一点糟米饭给善生。她合掌如莲花,然后恭敬地接了过来。他们三个人就在树林的深幽里默默的吃。全部的饭和芝麻盐都吃清后,善生把蕉叶收拾起来。她从身旁拿了一壶水出来,把一些水倒进了她带来的唯一一只杯子里,给悉达多奉上。他双手接过来后,却转送给缚悉底。缚悉底受宠若惊冲口之出:“请先生,我意思是导师,请你先喝吧。”

悉达多轻声回答道:“孩子,你先喝吧。我想你喝第一口。”他再次给缚悉底那杯水。

虽然缚悉底感到困惑,但对这难得的殊荣,他又不知如何推搪,只好合掌接过水杯,然后一口气把水喝光。他把杯子交回给悉达多,而悉达多又叫善生再倒了另一杯水。倒满后,他把水慢慢的送进嘴里,恭敬而又极度欣赏地饮用。善生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悉达多和缚悉底这一片融洽的情景。悉达多喝完后,再次叫善生倒第三杯水。这杯他给善生喝。善生放下水壶,合上掌来接过这杯水。跟着,她把水杯放到唇边,就如悉达多般慢慢地一点点喝下去。她心里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与‘不可接触者’用同一杯子喝水。但如果她可敬的导师悉达多也这样做,她又何尝不可呢?况且,她也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受污染的感觉。自然而然地,她伸手去触摸这牧童的头发。这一动作来得那么突然,缚悉底实在没有时间闪避。喝完水后,善生放下杯子在地上,向她的两个同伴微笑。

悉达多点头说道:“孩子们,你们都已经明白了。人生下来是没有等级的。每个人的泪水都是咸的,就如每个人的血都是红色的一样。把人分成不同等级以至对他们有偏见是不对的。这种观点在我静坐时看得非常清楚。”

善生很认真的说:“我们既然是你的弟子,我们当然相信你所教的。但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其他人像你这样想。他们全都相信首陀罗和‘不可接触者’是从造物主的脚底而生。经典上也是这样说。根本没有人敢作别的想法。”

“我知道。但无论他们相信与否,真理始终是真理。就算有百万人相信一个谎言,它终是个谎言。你们一定要有勇气依着真理而活。让我告诉你们我童年时的一件事。”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九岁那年,有一天,我正独自在花园里散步。忽然,一只天鹅从天上堕下,跌在我面前,痛苦地挣扎着。当我走近时,才发觉它的一只翅膀被箭射中。我急忙把箭拨出,当血水从那伤口流出来的时候,那天鹅惨叫起来。我用手指按在伤口上止血,然后抱着它入宫中找孙陀莉公主。她答应我会找一些药草来替鸟儿疗伤。我见天鹅在不停颤抖,便脱下外套把它裹住,再把它放到宫里的火炉旁边。”

悉达多停了下来望着缚悉底说:“缚悉底,我还没告诉你,我年幼时是个王子。我父亲是迦毗罗卫国的净饭王。善生已经知道这些。当我正准备去找些饭给天鹅吃的时候,我八岁的堂弟提婆达多从外面冲进来。他手里抓着弓箭,很兴奋的问道:“悉达多,你看到一只白色的天鹅跌在这附近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看到火炉旁的天鹅了。他正想跑过去时,我拦住了他。

“你不能带走它,”我说。

我的堂弟抗议着:“那只鸟儿是我的。我亲自射中它的。”

我站在提婆达多与天鹅中间,不准他带走鸟儿。告诉他:“鸟儿受了伤。我是在保护它。它是要留在这里的。”

提婆达多十分顽强,继续辨说:“听着吧,堂兄。这鸟儿在天空时并不属于任何人。但我从天空中把它射了下来,它就应该属于我。”

他似乎说得很有道理,但他实在令我很气愤。我知道他在强词夺理,但一时间又没法说清楚他不对之处。我当时只有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心中却越来越激动。我真的很想打他一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没有这样做。就这样,我突然知道怎样回答他了。

我说:“你听着吧,堂弟。只有那些互相爱护的人才一起共处,敌对的人是应该分开的。你想杀这只天鹅,所以你是它的敌人。它是不可能跟你一起的。我救了它、替它包扎伤口、给它温暖、又正准备给它食物。我们互相爱护,应该在一起。这鸟儿需要的是我,不是你。”

善生拍起掌来,“对!你说得对!”

悉达多看看缚悉底。“孩子,你觉得我说的怎样?”

缚悉底想了一阵,慢吞吞的答道:“我认为你是对的。但很多人一定不同意。他们会同意提婆达多。”

悉达多点头同意。“你说得对。多数人的看法都跟提婆达多的一样。”

“让我告诉你后来发生的事。因为我们始终无法达成共识。于是便去找长者替我们解决。那天刚巧在皇宫内有一个官府的会议举行,于是我们便跑至会议室的地点‘公正会堂’来找他们。我抱着天鹅,而提婆达多则仍抓着他的弓箭。我们把问题陈述出来,又请他们评个公道。政事也因此搁了下来。他们先听提婆达多的解释,然后再听我的。之后,他们磋商了很久,但还作不了决定。多数人都似乎偏向提婆达多的一方。但当我的父亲突然咳了数声之后,所有大臣都沉默下来。接着,说也奇怪,他们都一致同意我的道理而决定把鸟儿给我看管。虽然提婆达多非常气恼,但他也无可奈何。

“天鹅是给了我,但我并不快乐。虽然各尽所能的年纪还小,但我知道这次得胜并不光荣。他们是因为想令我的父亲高兴才这样决定的。他们并不是看到我道理中的真谛。”

“那真可惜,”善生皱着眉说。

“对啊。但当我想起鸟儿可以安全,我又觉得安慰了。至少我知道它不会被放进锅里煮。”

“在这个世界上,太少人用慈悲心去看事物。因此他们对众生残忍无情。弱的往往被强的压迫欺负。我现在仍觉得我那天所说是对的,因为那是出自爱和谅解。爱心和谅解可以减轻众生的痛苦。无论大多数人怎样看,真理始终是真理。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们,能站起来维护正义真理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那只天鹅后来怎样?”善生问。

“我照顾它整整四天,直至它的伤势复原了,我才放了它。我更叮嘱它要飞到远处,以免再被射下来。”

悉达多看见两个孩子的表情都是那么沉重。“善生,你该回家了,不要让你妈妈挂念。缚悉底,你该回去看看水牛和割多一点草了,对吗?昨天你给我的姑尸草成了我禅坐的最佳坐垫。我昨晚和今早用了它,静坐时非常平静,又清晰地看到很多东西。缚悉底,你真的帮了我不少。等到我的体悟更深时,我会和你俩分享禅坐的果实。现在我要继续坐下去。”

缚悉底望着悉达多坐着的草垫。虽然那些草堆得实,但缚悉底知道它们仍然又香又软。他打算每三天便带一些新鲜的草前来,给导师造另一个坐垫。缚悉底站起来,和善生一起合掌向悉达多鞠躬。善生回家去了,而缚悉底也要带他的水牛往沿岸的远处继续放牧。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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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5、一碗乳汁

    每天,缚悉底都会到森林里去探望悉达多。如果他到中午已割够两捆草,他那天就会和悉达多一起午饭。但持续的干旱季节令鲜草变得日益稀少,而缚悉底很多时候要到下午才可以探望他的朋友兼老师了。如果缚悉底到来时,悉达多正在禅坐,他就会在旁静静的坐一会儿,然后全不打扰地悄悄离去。但如果他刚好遇到悉达多在林径上漫步,他就会与悉达多一起步行和浅谈。缚悉底常会在树林中遇到善生。她每天都会带一团饭和一种如芝麻盐、花生或咖哩的配料给悉达多。除此之外,她又会带给他乳汁、粥水或冰糖。这两个孩子有很多机会在林边一面倾谈,一面看着水牛吃草。有时,善生会带一个与缚悉底同年纪的女朋友普莉姬同来。缚悉底也很希望带他的弟妹来与悉达多会面。他相信小弟妹们如果在最浅水处过河,是肯定没问题的。

善生告诉缚悉底她现在每天都会在午间带食物来,又细说数月前遇到悉达多的经过。那天是月圆之日。她的母亲叫她穿上一条粉红色的新裙子,然后拿来一盆食物去拜祭森林之神。那些食物包括糕饼、乳汁、稀饭和蜜糖。正午的烈阳高照。当善生行近河边时,她赫然发现一个男子昏迷路旁。她立刻放下食物跑过去,只见那男子双目紧闭,剩下微弱的呼吸。他凹陷的双颊显示他已很久没有进食。从他又长又乱的须发,可以知道他必定是个因过度饥饿而晕倒的深山苦行者。毫不犹疑地,她倒了一碗乳汁,一点点的让它滴到那男子的唇间。他起初一点反应也没有。过一会儿,他的嘴唇开始颤动,微微张开。善生再倒一些乳汁进他的口里。接着,他开始自己进饮,直至全碗乳汁喝得一滴不剩。

善生于是坐在岸边等着,想看看他是否会苏醒过来。不久,他真的慢慢地坐起来,张开眼睛。看见善生,他微微浅笑。他伸手把衣服重新拉上来搭在肩膊上,然后盘腿莲坐开始下意识地呼吸,由浅而深。他的坐姿既平稳而美观。善生以为他必是山神,于是便合掌俯伏在地上,向他膜拜。看见这样,他立即示意善生停止。善生坐起来后,他便用微弱的声音对她说:“孩子,请多给我一些乳汁。”

听到他说话,善生非常高兴,并再给他一碗乳汁;而他又很快便把它喝光。他明显地感觉到乳汁给他补充的养分。一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没命了。现在他的眼睛已明亮起来,而脸上也带着温柔的微笑。善生问他为何会晕倒地上。

“我本来是在山中修行禅坐的。苦行使我的身体逐渐变得衰弱,于是我便打算今天步行入村中乞一点食物来吃。但走到这里,我已体力耗尽。全靠你,我的性命才得以保存。”

一起坐在河畔,那男子告诉善生他的身世。他是释迦族国王之子悉达多。善生细听悉达多说:“我现在知道,折磨自己的身体是无助于找到安宁或体悟真谛。肉体并不单是一个器具,它是精神的寺宇、到彼岸的木筏。我不会再修习苦行了,我会每天早上到村里乞食。”

善生合掌说道:“可敬的修行者,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会每天带食物来给你。你没有必要打断你的静修啊。我家就在附近,我知道我的父母也很乐意让我这样做。”

悉达多初时默然不语。跟着,他答道:“我很高兴接纳你的供养。但我有时也会到村里乞食以便与村民结识一下。我也希望可以和你的双亲及村中其他的小孩子见面。”

善生十分高兴。她合起掌来作揖道谢,悉达多到她家里与她的父母会面实在是太好了。她也知道每天带食物到来全不是问题,因为她的家庭是村中的首富之一。她只知道这个僧人是非常重要的,而供养他的利益比拜祭那些山神会多出很多倍。她觉得如果悉达多的禅定加深之后,他的爱心和悟证将会帮助消除这个世界的苦难。

悉达多指着弹多落迦山上他住过的洞穴,“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回到那里去了。这里的森林清新凉快,我以后会在那棵巨大的毕婆树下修行。明天你带食物来的时候,请到那里找我吧。来,我带你到那儿看看。”

悉达多领着善生越过尼连禅河到对岸的树林去。他又带她去看那毕波罗树。善生被那庞大的树干吸引住了。她抬头凝视着散开像巨蓬的枝叶。它是属于菩提树的一类。心形的树叶拖着又长又尖的尾巴,每片树叶都如善生的手掌般大。她听着鸟儿在树枝雀跃的叫声,这确是一个平和清新的地点。其实,她以前和她的父母已来过这里拜祭山神。

“导师,这是你新的家。”善生又圆又大的黑眼睛望着悉达多,“我会每天来这里见你。”

悉达多点头,然后陪善生走出森林,到河畔才分手。然后,他独个儿回到毕波罗树下。

从那天起,善生每天在中午之前便带饭或烘包来供僧。有时,她又会带些乳汁或粥水。每隔一段时间,悉达多便会自己带着钵走到村里乞食。他见过善生的父亲,即村长,和她穿着黄色纱丽的母亲。善生介绍他认识村里其他的小孩,又带他到理发店剃须剃发。悉达多的健康复原得很快,而他又告诉善生他的禅修已开始有果实。之后,善生就遇到缚悉底了。

当天善生早来了一些。她聆听着悉达多告诉她前一天与缚悉底的偶遇。正当她说她希望能与缚悉底会面时,缚悉底却刚好出现。日后每次遇到缚悉底,她都会问起缚悉底家人的近况。她更与她的仆人布噜那去过缚悉底的茅舍。布噜那是善生家中雇用来代替因患伤寒死去的雷丹的。善生每次来时,都会带些仍很耐用的旧衣服给缚悉底的弟妹。当布噜那见到善生把小媲摩抱起来时,她十分惊讶。善生则会告诫布噜那不要告诉她的父母她曾抱过“不可接触”的小孩。

一天,一群小孩决定要一齐去探望悉达多。缚悉底的全家也都来了。善生带了她的女朋友芭娜崛多、胜莎娜、优露维荆和生莉凯。善生又请了她的十六岁堂妹难陀芭娜,而她又带了她的两个弟弟,十四岁的那劳卡和九岁的善柏钖。十一个孩子半圆形的围绕着悉达多而坐,全部默默地一起午饭。缚悉底在这之前曾教过芭娜和卢培克吃饭时要肃穆不语。就是坐在缚悉底大腿上的小媲摩,也只是张着大眼睛,一声不响地吃着。

缚悉底带着一大把鲜草给悉达多。他叫了另一个看牛童加范培帝替他看顾着雷布尔庄主的水牛,好使他可跟悉达多吃午饭。太阳的烈焰直射到田里,但在树林中悉达多和孩子们在毕波罗树荫下都感到清新凉快。树上的枝叶占大约十数间房子的面积。孩子们分吃着食物,而卢培克和芭娜就特别喜欢烘包和咖哩汁与沾上花生或芝麻盐的白饭。善生和芭娜崛多带动足够的水给每个人饮用。缚悉底心底里的快乐有如泉涌。四周的环境虽然恬静,但喜悦的气息却令气氛生动起来。就在这天,缚悉底恳请悉达多讲述他自己的故事。从开始到完结,每个孩子都听得陶醉入神。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6、蕃樱桃树下

悉达多九岁那年,才知道关于他出生之前他母亲做过的梦。梦中,一只白色和有六只象牙的威猛巨象,在一片美妙的赞颂声中从天而降。

当这只雪白的大象向她走近时,它把鼻子里卷着的一朵粉红色莲花放进王后的体内。跟着,那大白象自己也全不费力地进去了,而王后顿时感到一阵轻快和愉悦。这种感觉告诉她,一切忧悲苦恼将不再属于她。醒来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喜悦。起床后,梦中的天乐仍在她的耳边回响。她告诉丈夫这个梦时,国王也唧唧称奇。那天早上,他召集城内所有的有道之士入宫替他解梦。

听完梦的内容,他们回应道:“陛下,王后将会生一个儿子,日后必成为伟大领袖,注定会是一个统治天下的贤君主;或是一个能显示真理之道给天地众生的伟大导师。陛下,世间对出现这样一个伟大实在期待已久了。”

净饭王喜上眉梢。与王后磋商后,他下令把宫内储存的粮食分派给全国上下的老弱残疾者。这一来,全国的民众都分享着国王与王后的未来太子的喜讯。

悉达多的母亲名叫摩诃摩耶。除了贤良淑德之外,她的爱心更是普及所有众生——包括人、动物和植物。当时的习俗是女性要回娘家生产婴儿的。因摩诃摩耶的家乡在拘利,她便起程前往拘利的城都罗摩村。途中,她在蓝毗尼花园停下来休息。这里的花园林长着密茂的花丛,四处鸟语花香。孔雀神气地在晨光里展示他尾巴的风采。当王后正为一棵花儿盛开的娑罗树着迷而朝它走近时,她突然觉得脚步有点儿不稳。她立即伸手去抓住娑罗树上一棵树枝以作支持。就在这时,摩诃摩耶王后就产下了一个祥光四射的婴孩。

用清水把小太子沐浴后,王后的侍从便把他包裹在一块黄色的丝绸里。因为再没有必要继续前往罗摩村,王后和刚出生的太子便乘着四驹拖车回宫去了。抵达家中后,太子又再接受一次温水浴。然后被放置在他母亲的旁边。

听到太子已出世的消息,净饭王便立刻赶来探视他的妻儿。他实在高兴极了,目光里泛着欢乐。他决定替小王子取名悉达多,意思是“成就大志者”。宫中每人都为此欢腾,并逐一前来恭贺王后。而净饭王更尽快召请术士来替悉达多预言他必定会统一拓展四方的江山。

一个星期之后,一个名叫阿私陀的圣者来到王宫造访。因年老而弯着背,他拐着手杖,从高山上的住处下山前来。当护卫通传阿私陀大师的来临时,净饭王亲自出来迎接。他带着大师去看小太子望着太子良久,大师也没发一言。跟着,他便很冲动哭泣起来,以致全身发抖,泪水从他的两眼直涌而出。

看到这样,净饭王为之震惊,问道:“有什么事吗?是否看到孩子将有不幸?”

阿私陀大师摇着头把眼泪抹去,说道:“陛下,我看到的完全没有不幸。我是为自己而哭泣罢了。我清楚看到这孩子具备真正伟大的德能,他将会洞悉宇宙的一切真相。陛下,你的儿子是不会当政的,他会是修道上的伟大导师。他会以天地为家,以众生为亲眷。我是为了自己未能亲闻他真理的教化便要去世而哭泣。陛下啊!你和你的国土不知积有多少福德才可感应到这个婴孩的诞生啊!”

阿私陀转身离去。虽然大王恳请他留下来,但他没有接受,这位圣者开始慢慢的步回山上去。阿私陀大师这次的探访令大王慌张起来,他不想儿子成为修道者;他希望他可以继承王位,把国家的版图拓展。大王这样想:“阿私陀只是千百个圣者中的一个,也许他的预言是错的吧。其他有道之士预言悉达多会成为伟大君主的说法,应该是准确的。”系在这个希望上,大王才稍觉安慰。

在悉达多诞生时获至无上快慰的摩诃摩耶王后,分娩后八天便离开人间,举国哀悼。净饭王召请她的妹妹摩诃波波提乔答弥为新的王后。答应了大王后,乔答弥王后悉心照顾悉达多,待他犹如己出。当悉达多年长一些的时候,问及他的生母时,他才明白摩诃波波提是如何的敬爱她的姊姊。他更明白除了摩诃波波提之外,很难会找到另一个爱他如自己儿子一样的人了。在摩诃波波提的照顾下,悉达多长得健康强壮。

一天,当摩诃波波提从旁看着悉达多在花园中嬉戏时,她留意到悉达多太子已渐渐长大,可以用金饰宝石来助长其威仪。于是她叫随从取来珍宝饰物给悉达多试带。奇怪的是,他带上饰物后,完全没有增添他的英俊仪容。既然悉达多表示带了饰物感到不便,摩诃波波提也就只好把这些宝饰再收藏起来。

到上学年龄,悉达多要和其他的释迦族王子一起学习文学、写作、音乐和体育。他的同学中,包括他的堂弟提婆达多和金比莱,及一个宫内大臣之子迦罗丹赖。天生聪颖过人的悉达多很快便通晓各项科目。他的老师毗湿波友虽然觉得年少的提婆达多也非常敏锐,但作老师多年以来,他就从未见过一个比悉达多更为出众的学生。

九岁那年,悉达多和一班同学参加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典。这天,摩诃波波提亲自替悉达多细致地打扮。净饭王也穿着起最隆重的礼服,主持典礼。德高望重的道长和婆罗门,身穿五彩缤纷的长袍和头饰,到处游行。大典就在离王宫不远的一块良田里举行。旗帜和横额在每条路旁的每个闸口都飘扬着。附近街道上的祭台上摆满了各种食物和祭品。乐师和献艺者在人丛中穿插着表演,以增添热闹和欢乐的气氛。当大王和朝廷高官肃立着准备大典揭幕时,道长们都在高声唱诵。提婆达多和迦罗丹赖分别在悉达多两旁,一起站在近后排的地方。他们都很兴奋,因为典礼完毕后,每个人都可以在草原上野餐。悉达多平时很少旅行,所以他也份外高兴。可惜道长们唱诵拖廷得太长了,令这几个男孩实觉得难耐。他们终于忍受不住,离场别去。迦罗丹赖拖着悉达多的衣袖,一起朝着歌舞的方向走。烈日高照,表演者的衣衫都被汗水湿透了。汗珠在跳舞女郎的额上闪烁着。在表演场地上跑了一会,悉达多自己也感到炎热。他离开朋友们走往路旁一棵蕃樱桃树下乘凉去。在阴凉的枝叶下,悉达多感到清新怡神。就在这时,摩诃波波提出现了。看见儿子,她说道:“我刚才四处找你,你跑到那儿去了?现在应该回去看典礼的结束仪式了。这样做,你的父亲才会高兴啊!”

“母亲,仪式太长了。为什么道长们要唱诵这么久呢?”

“儿子,他们是在念诵吠陀。这些经典的意思深奥,是造物主亲自传给婆罗门,再世世代代地传下来的。你很快就会读这些经典了。”

“为什么不是父亲而是婆罗门负责念诵呢?”

“只有那些生于婆罗门阶级的人,才允许念诵这些经典。孩子啊,就是最有权力的国王也得依赖婆罗门来主持所有的仪式。”

悉达多再重复想一遍摩诃波波提的话。等了片刻,他才合起掌来向摩诃波波提请求说:“母亲,请你求父亲让我留在这里吧。我现在坐在这蕃樱桃树下,觉得非常开心。”

温柔善良的摩诃波波提终于被儿子说服,微笑点头。她轻抚孩儿的头发一会,然后沿着小径回去。

婆罗门终于诵经完毕。净饭王走到田里,与两个穿军装的官员开始今季第一次的耕作,而到处都回响着围观人群的欢呼声,悉达多跑到田边。他望着一只水牛竭力的拉着一个很重的犁耙,而后面跟着的,是一个身躯粗壮和晒得皮肤黝黑的农夫。这农夫左手稳定着犁耙,右手则舞弄着长鞭赶着水牛前进。强烈的阳光令农夫的汗直冒出来。肥沃的泥土被耕成两行整齐的浅坑。泥土被翻起时,悉达多留意到一些虫和小生物也同时被犁耙割到。当小虫在土里蜷曲蠕动着的时候,鸟儿立刻就从空中飞下来用尖尖的嘴巴把它叼走。跟着,悉达多又见到一只巨鸟滑翔而下,迅速地把小鸟抓在它的利爪里。

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一切,悉达多在骄阳下全身被汗水湿透,他急忙跑回蕃樱桃树下。他刚才所看到的都是他从来没有见闻过的。他盘腿坐在树下,闭上眼睛,细细地回想这一切事物。姿态平稳挺直,他坐在那儿很久都没有起来,完全忘却了周围在歌舞或野餐的人。他继续坐着,全面投入了田中生态的影象。隔了一段时间,当大王和王后经过这里时,他们发现悉达多仍在很专注地坐着。看见悉达多坐得犹如一尊雕像般美丽,摩诃波者波提感动得流下泪来。但净饭王却被一股突然的恐惧困扰。如果悉达多这小小年纪便可以坐得这样庄严,阿私陀的预言岂非会成真?他烦恼得不想留下来野餐了,于是独自先行回宫。

几个乡村的贫童说说笑笑的走过树旁。摩诃波波提示意他们肃静。她指着坐在蕃樱桃树下的悉达多。那些孩子好奇地凝望着他。忽然,悉达多张开眼睛。看见王后,他笑了。

“母亲,”他说:“念诵经典也帮不了小虫和鸟儿啊!”

悉达多站起来走到摩诃波波提身边拖着她的手。这时他才察觉到自己正被那些儿童打量着。虽然他们和悉达多年纪相若,但他们却衣衫褴褛,满脸污垢,手脚都瘦得可怜。悉达多只觉得自己的太子打扮令他十分困窘,而他其实又很想和这些小童一起玩耍。他微笑着跟他们轻轻的挥手,其中一个小男童报以浅笑。悉达多正是需要这一点点的鼓舞。他请摩诃波波提准许他邀请这几个小童和他一起野餐。她最初有点踌躇,但终于也答应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24 | 显示全部楼层

7、白象之奖

悉达多十四岁时,乔答弥王后生了一个儿子,名叫难陀。宫中每人都为此欢腾,而悉达多更因庆幸自己有一个小弟弟而异常兴奋。每天下课后,他都会赶着跑回家里看望难陀。虽然悉达多已到了应该关心其他事务的年龄,但他仍时常叫提婆达多陪他,一起带难陀出外小游。

悉达多有三个他最喜爱的堂兄弟。他们名叫摩男拘利,柏狄和金比莱。他经常与他们在王宫后面的花园玩耍。乔答弥王后最喜欢坐在莲花池旁边的林凳上看他们嬉戏。她的侍从更随时都会照她的吩咐,为孩子们奉上小食和饮品。

随着日子过去。悉达多的学业一年比一年进步。提婆达多实在很难再隐藏他的嫉妒。悉达多很快便已精通每一科目,而学习时又全无困难,这包括了武术在内。虽然提婆达多比他健硕,但悉达多的身手则更为灵敏快捷。在数学方面,其他同学对悉达多的卓越,都甘拜下风。他的数学老师阿朱罗,往往要花很长的时间来解答悉达多所发问的高深问题。

因悉达多在音乐方面特别有天份,他的音老师便送了一枝罕有和名贵的横笛给他。在仲夏的黄昏里,悉达多会独会儿在园中用它吹奏。他的歌曲有时是低声甜美,而有时则会美妙得令听者顿觉飘入云霄。乔答弥很多时会在夜幕低垂的时候,坐在外面专注地听她儿子吹奏。这样可以令她让心里的感受随着悉达多的音乐飘扬,而使她心旷神怡。

可能是受他的年纪影响,悉达多当时比较重于宗教哲学的研读。读过所有的吠陀后,他对内容里的经教见解和信念都细心思量。他尤其集中去研究梨俱吠陀和夜柔吠陀这两本经典。悉达多从小便看到波罗门诵念经文和主持教仪。现在他可以亲自去深入探讨这些神圣教仪的中心思想了。一向以来,婆罗门教的圣典都是很被重视的,就连典籍内的字和字的声韵,都被认为是可能影响或改变人事和自然界的。行星的位置与四季的转换,更被视为与拜祭诵经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有婆罗门才被认为是有足够能力去了解天地间的奥秘。唯有他们才有资格用诵经和各种仪式,使人类及自然界产生正规的运作。

悉达多被教导,整个宇宙都是来自一个名叫大梵天的至高无上主宰,而社会上的所有的阶级则是出自创造者身体的不同部位。每个人都包含着一点这个神通广大造物主的精华,而宇宙的精华也就是每个人的本性或灵魂组合而成的。

悉达多也同时很用心去研读其他的婆罗门典籍。这包括了梵书和奥义书。虽然他的老师只想教他们传统的信仰,但悉达多和他的同学都坚持发问一些问题,以迫使他们的老师去面对时下一些有违传统的思想和意识。

在不用上课的日子,悉达多就会怂恿一班同学与他一起去探访城中的教士和婆罗门,跟他们讨论一番。也是因为这些机会,悉达多才知道原来国内是有一些公开反对婆罗门极权运动和组织的。参与这些活动的人,除了是一般非常不满婆罗门独揽政权的俗家人外,还有婆罗门种姓以内,但比较开明和想革新的成员。

自从悉达多那次邀请过几个村中的小童一起野餐之后,他有时也会被批准到城都附近的小村落逛逛。这时,他就会穿上便服,以方便与普通人交谈。从这些接触,悉达多学会了很多他在宫中从来学不到的东西。他留意到人民一般信奉的是三个婆罗门的神祗——大梵天,毗湿奴(VISNU)和湿婆(SIVA)。他同时知道他们都受着婆罗门祭师的压迫。为了在庆生、婚礼、丧礼等伦常礼节中奉行正确的规仪,很多甚至非常贫困的家庭,也被迫要付给婆罗门金钱、食物或劳力。

一天,当路过一间茅房时,悉达多被房子内传来的啕哭声惊动。于是,他叫提婆达多入内查个究竟。他们发现这间屋的主人原来刚刚去世,而他的家里十分穷苦。他的妻儿瘦得可怜,身上只披着破布。他们的房子也旧得像是会随时倒塌。原来这家的男人,因为想婆罗门替他的地方洒净以便重建厨房,被迫要报以苦工。连续几天,他都要替婆罗门搬运大石和砍柴。他最后病倒了,在回家的途中,他不支倒地,一命呜呼。

由于他自己的反省和观察,悉达多开始对一些婆罗门的基本教义产生疑问,例如:吠陀是否真的是专赐给婆罗门的;婆罗门是否是宇宙间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经文和祭仪本身是否拥有无穷的力量等。同时,悉达多很同情那些敢直接挑战婆罗门教条的教士。他对这方面的兴趣从没有减退,更从没有错过任何有关请解吠陀的课或讨论会。他同时又热衷于语文和历史的研究。

悉达多很喜欢与修行者和沙门交流。但因为父亲的不满,他便要时常找籍口出外,才可与这些人见面。这些沙门对物质的拥有和社会地位都全不重视,这与婆罗门的刻意追求权力是截然不同的。反之,这些沙门都刻意放弃一切,以断绝世间的烦恼而得到解脱。他们对吠陀和奥义书的经义已全部通晓。悉达多知道很多修行者都住在西邻的萨罗,或南面的摩揭陀。悉达多很希望有一天能到这些地方去跟他们研习。

净饭王当然知道悉达多的意向。他把恐怕儿子会出家当沙门这个忧虑告诉他的王弟,提婆达多和阿难陀的父亲,途虑檀那大王。

萨罗这个国家一向以来都对我们的领土虎视眈眈。我们必须靠悉达多和提婆达多这班后辈的才干,来保卫国家的命运了。我很怕悉达多会如阿私陀预言般去当沙门。如果是真的话,提婆达多也很可能跟他这样做。你可知道他们是如何喜欢跟那些修行者交往吗?”

途虑檀那被大王这番话吓了一跳。想了一会,他低声在大王耳边说:“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认训你应该替悉达多找个妻子。有个家庭要照顾,他就必定会放弃作沙门的念头。”净饭王点头同意。

那天晚上,大王对乔答弥透露他的心事。王后于是答应会替悉达多安排在短期内成婚。虽然王后自己才刚产下小公主孙陀莉难陀,但她分娩后不久,即开始在宫中安排一些年青人的聚会。悉达多对参与这些音乐晚会、运动会和远足等活动,都表现得很热诚。他也结识到很多新朋友。

净饭王有一个妹妹,名芭蜜莎。她的丈夫是拘利的国王檀迦巴利。他们在拘利的城都罗摩村和迦毗罗卫国都有居所。释迦国和拘利国只隔一条河,所以这两国的人民,世世代代都相处很融洽。在乔答弥的游说下,拘利国的大王与王后都同意在库纳湖畔的草原举行一次武术比赛大会。而净饭王将人亲临主持,以鼓励年青的国民去锻炼他们的体能和武功。城都里所有的青年男女都被邀参加。少女们并不参予比赛项目,而是以她们的喝采掌声来令参赛者加把劲儿。芭蜜莎王后和檀迦巴利大王的女儿,耶输陀罗,负责迎宾。她可爱秀丽,美得清新自然。

在所有的项目中,包括了射箭、剑击、赛马和举重等,悉达多都囊括全部冠军。颁奖给他的,正是耶输陀罗。而奖品竟是一只白象。两掌紧合,微低着头,她用高贵尔雅的语气宣布:“悉达多太子,请你为你应得的胜利,领受这头白象。也同时请你接纳我心底里至诚的祝贺。”

公主的举止雍容淡定,衣妆温文高雅。她的笑容就如半开的莲花般清爽。悉达多鞠躬,然后直望她眼里,轻声说道:“谢谢你,公主。”

站在悉达多后面的提婆达多,因为只赢得亚军而非常不快。看见耶输陀罗对他全没理睬,他一手拿起象鼻,狠狠的打了一下鼻子最弱的部位。白象登时感到万分痛楚,跪在地上。

悉达多很严厉的望着提婆达多,呵斥道:“堂弟,那太过份了。”

悉达多揉揉象鼻的弱处,又说着安慰它的话。白象慢慢的再站起来,低头向太子致敬。现场观众的掌声雷霆贯耳。悉达多骑上象背,开始他的胜利巡礼。在驯象师的引领下,白象载着悉达多,在人群的簇拥中,围绕着迦毗罗卫国城内巡行。耶输陀罗以缓慢而高贵的步伐,在他们旁边一起随行。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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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8、宝石的项链

    进入少年时代的悉达多,开始发觉宫中的生活有点儿局促。于是,他开始到城外游历,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每次出游,都有他的忠心随从车匿作伴。有时,他的弟弟或朋友也会同行。虽然车匿是负责悉达多的车马的,但出游时,他和悉达多会轮流执缰策马。因为悉达多从来都不用马鞭的,所以车匿也同样不用。

从北面喜玛拉雅山脉的崎岖山脚,到南面的广阔草原,悉达多游遍了释迦国的每一个角落。城都迦毗罗卫国座落在人口最多和物资最富庶的低洼地带。虽然比起邻近的萨罗和摩揭陀两国,释迦国的面积很少,但它的位置之理想则非其他两国所能比媲的。源于高地的卢酸河和滂河,正好流下来灌溉着那肥沃的平原。这两条河向南伸展,直至和尸赖伐底河合流之后才倾入恒河。悉达多最爱坐在滂河岸上看着涌流。

那里的村民都相信滂河的水,可以把他们过去及现在的罪业洗去。因此,他们即使是在很冷的天气,也会时常把自己浸在水里。一天,坐在河边时,悉达多问道:“车匿,你相信这河水真的能洗去罪业吗?”

“一定可以吧,太子。不然,哪会有这么多人来河里洗涤呢?”

悉达多笑了笑。“那么,所有的鱼、虾、蚝等水居生物,必定就是世上最贤良无染的了!”

车匿答道:“我最低限度可以说:,在这儿沐浴是应该可以洗清身上的污垢的!”

悉达多大笑起来,拍拍车匿的肩膊。“这句话,我应该同意吧!”

又一天,当悉达多在回宫中途中经过一个贫穷村落时,很意外地见到耶输陀罗和她的侍婢,在那里照顾那些患上眼疾、感冒、皮肤病等不同病征的小童。耶输陀罗虽然穿着得非常简单,但看上去却活像一个女神。身为一个王女而甘愿亲自为贫苦大众施予关怀和服务,悉达多实在被她深深感动。她替病童位清洗感染的眼睛和皮肤,又给他们配药和洗净肮脏的衣服。

“公主,你这样做已有一段时间了吗?”悉达多问道。“在这里见到你真是美好。”

正在替一个小女孩洗着手臂的耶输陀罗,抬起头来。“差不多有两年了,太子。不过,这只是我第二次到这个村里来。”

“我时常来这儿的。小朋友和我非常熟络。公主,你这份工作一定带给你很大的满足感。”

耶输陀罗只是微笑,没有作答。她弯下身来继续替女孩洗手臂。

因为那天有机会和耶输陀罗作比较详细的谈话,悉达多很意外地发觉到,他们彼此原来有着很多相同的想法。耶输陀罗并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对传统盲从的宫庭淑女。她也研读过吠陀,而心底里对社会上的不公平感到非常不满。就如悉达多一样,她并不觉得身为一个有富贵和特权的王室成员是真正快乐的。她极度鄙厌宫庭中大臣和婆罗门间的权力斗争。她知道身为一个女子,她做不到什么来改变社会。参予慈善工作是表达她理念的唯一方法。她希望她的朋友可以从她的行动中,看到这类工作的价值。

从第一次见到耶输陀罗,悉达多已对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表示希望他快些成婚,耶输陀罗应是适当的人选。虽然在那些音乐和运动的聚会中,悉达多也曾结识到很多年青貌美的女子,但耶输陀罗不仅外表最美丽,而且是令他感到最舒服和满意的一个。

一天,乔答弥王后决定要为全城中的少女们开一个宴会。她又请了耶输陀罗的母亲芭蜜莎来帮忙。所有迦毗罗卫国的年青女子都被邀请,而每一位都会被赠送一件珠宝饰物。芭蜜莎王后提议应该由悉达多来把礼物送出去,就像耶输陀罗在武术大会中作迎宾一样,以示诚意。净饭王和王室的其他成员也将会参加。

宴会在一个凉快的晚上举行。王宫的礼堂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酒佳肴,四周都有乐师们弹奏着音乐娱宾。在花灯闪动的光线下,温文有礼的女士们鱼贯入场,身上都穿着颜色鲜丽和镶有耀目金线的纱丽。她们逐一经过王室的长者高官司面前,包括了大王和王后在内。全身穿上太子华服的悉达多,站在左边一张铺满珠宝饰物的桌子后面,等着赠送礼物给一千多位淑女们。

悉达多起初曾拒绝亲自派送礼物的,但他最后还是被乔答弥和芭蜜莎说服。“获得太子你亲自赠送礼品,一定会令她们每个人都感到荣幸和快慰。这点你是应该知道的吧。”芭蜜莎这样说,脸上挂着一个十分肯定的微笑。悉达多绝对不想扼杀别人得到快乐的机会,于是他便答应了。可是,现在站在众多宾客之前,他实在对于怎样选择适当的饰物给每一位女士感到困惑。每个女士都要行经所有嘉宾才到达悉达多的跟前。第一个出来的少女是苏玛,一个王爷的女儿。芭蜜莎指导她行上梯级到台上,跟着停下来向大王、王后及所有来宾鞠躬,然后才走近悉达多。到悉达多面前,她低下头来作揖礼敬。悉达多也鞠躬以示回礼,并将一串玉石珠链赠送给她。宾客们鼓掌以示同意,而苏玛则再次鞠躬。她非常轻声的说了一些谢词,只可惜悉达多一点也听不到她说什么。

下一位是罗希妮,名字是依一条河流起的。悉达多没有刻意挑选饰物去配合每个女子的样貌和气质,他只是从桌上随着次序拿起下一件饰物给下一位女士。因此,虽然有众多女士排候,但赠送仪式也没有拖得太长。到晚上十时,所有饰物都几乎全部送出了。正当悉达多以为自己的任务已完成,一个年轻女子从观众席中出来,朝台上缓缓走去。她正是耶输陀罗。她穿着一件象牙色的纱丽,轻盈清丽得像晨曦里的一缕凉风。她向大王及王后鞠躬。一如她向来的自然大方,她行到悉达多面前,向他浅笑说道:“不知太子还可有点东西给我吗?”

悉达多望着耶输陀罗,然后有点不知所措的瞄向桌上剩下来的饰物,他脸上都红了。一桌上剩下来的,没有一样配得起耶输陀罗的美丽。忽然,他展露微笑,他从自己的颈上除下了带着的一条项链,交了给耶输陀罗,“公主,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耶输陀罗摇着头,说:“我是为了表示对你的尊敬而前来的,我又怎能拿走你自己的项链呢?”

悉达多回答道:“我的母亲乔答弥王后,常常说我不带珠宝饰物比较英俊。公主,就请你接纳这份礼物吧。”

他示意请她走近一点,好使他可以替她带上这串闪闪生光的宝石项链。全部来宾立刻鼓起掌来,而欢呼声更不绝于耳。他们都热烈地站了起来,以表示他们的赞许。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9、慈悲之路

    悉达多和耶输陀罗的婚礼是在翌年的秋天举行。那天是释迦国普天同庆的日子。整个迦毗罗国都布满了旗帜、灯饰和鲜花,而音乐也是处处可闻。悉达多和耶输陀罗的座驾马车,所到之处都是欢呼载道。他们又到城外的村落和小市镇,去赠送食物和衣服给那些贫苦的家庭。

净饭王亲自策划建筑三座适应不同季节的宫殿,送给这对新人。夏天的宫殿兴建在高原上倚山的幽美地区。为雨季和寒季而建的宫殿,则座落于城都的中心。每座宫殿都设有莲池,里面种着浅蓝色、粉红色或白色的莲花。他俩的锦履华服和每天燃点的檀香,都是特别从西南面伽尸国的城都王舍城专程订购回来的。

净饭王现在才觉得安心,因为悉达多已走上了他梦寐以求他儿子会走的路。他亲自挑选国内最佳的乐师和舞蹈员,为儿媳妇俩长期表演以供娱乐。

可是,对悉达多和耶输陀罗来说,快乐并非是从安枕无忧的权贵生活中找到的。他们的快乐,是从坦诚相待、互拆心声而获至的。他们全没有为山珍海味或绫罗绸缎而心动。虽然他们都懂得欣赏歌舞等艺术,但他们永不会沉迷于这些享乐之中。他们有他们的梦想——去寻找在追求精神升华和社会革新役旅上的一切答案。

第二年的夏天,悉达多自幼的忠仆车匿驶着马车,载悉达多和耶输陀罗前往夏宫。沿途中,悉达多便乘机介绍耶输陀罗认识国内她未曾到过的地方。他们在每处逗留几天,有时更会在乡村里的民居过宿,与村民一起吃简单的食物,睡在绳织的床上。从这些经历中,他们学到了很多不同地方的生活方式和习惯。

有时,他们会遇到很悲惨的情景。他们曾见过有的家庭有九个或十个小孩,而每一个小孩都染上顽疾。无论他们的父母怎样日夜劳苦,他们永远都无法抚养孩子。一般农民的生活都是十分艰苦的。悉达多凝视着骨瘦如柴的小童,他们都因生虫或营养不足而导至肚胀。他又看到伤残的一群在街上行乞。这一切的情景都使他非常不安。他看到这些人,全部都是被困在无可逃脱的环境里面。贫病交迫之余,他们更要遭受婆罗门的欺压,而对这些欺压,他们又都伸诉无门。他们离城都太远,况且,即使到了城都,又有谁会帮助他们呢?悉达多知道,就是一国之君,也没有力量去改变他们的悲惨景况。

悉达多很清楚明白宫廷里的一切运作。每一个官员都只顾保护和巩固自己的势力,把民间的疾苦和需要都置诸脑后。因为曾亲身看到他们的互相斗争和残害,悉达多对政治只感到极度的反感。他很明白就是自己父亲权力,也是十分脆弱和有限的——一个君根本就是被囚于自己的地位之中,因而失去真正的自由。虽然他的父亲也知道部属的贪婪和腐败,但无奈又要倚靠这些部属来保卫王朝。悉达多知道自己继位后,也必然会这样做。他明白只有消除人们心内的贪婪和嫉忌,环境才会改变。就因为这样,他寻找精神解放之道的欲望又再次重燃了。

耶输陀罗聪明黠慧。她了解悉达多心底的冀盼,而且坚信只要悉达多寻道,必定会成功。但她也非常清楚,求道并非一朝一夕之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悲惨和痛苦会不断发生。所以她认为当务之急应该是立即行动。她与悉达多商讨用不同的方法去帮助社会上最贫困的人。这种工作她已做了好几年了,除了替一些人解除痛苦之外,她的努力也为自己心里带来了祥和与快乐。如果有悉达多的真心支持,她相信这类工作一定可以持续一段时间的。

各类日用品以及不同的侍从婢仆,都从迦毗罗卫国各地源源不绝送来供他们使用。悉达多和耶输陀罗把大部份的佣人都遣送回去,只留下几个来帮忙打扫花园、烧饭和管家。他们当然留下了车匿。耶输陀罗尽量把生活安排得简单。她会亲自入厨房指导佣仆做些清简而又合悉达多心意的菜式。至于悉达多的衣装,她就会亲自掌管,自己打点一切。她不时都会请教悉达多有关她回城后将要重新投入的救援工作。悉达多非常明白她对这些工作的热诚,而永远都会给她无限的支持和鼓励。耶输陀罗也因此而对她的丈夫更加信任。

虽然悉达多从没怀疑过耶输陀罗做这些工作的价值,但他觉得,这条途径并不可以导致真正的祥和安稳。人们不单是被社会的不公平和疾病所折磨,更重要的是他们被自己内心所产生的忧悲苦恼所束缚。如果有一天耶输陀罗也陷入了恐惧、嗔怒、愤怒或失望之中,她哪会再有精力去继续她的工作呢?悉达多自己曾亲身经历过因朝廷和社会的不健全而引起的怀疑、沮丧和痛苦。他知道心底里的平静才是真正社会工作的根基。但他并没有给耶输陀罗知道这种想法,因为他恐怕这样做会令她更加忧虑。

回到冬宫后,他们就要不停地款待到访的宾客。虽然耶输陀罗对亲朋戚友都热诚招待,但她最关注的,仍是悉达多与别人所谈及哲学宗教与政治社会关系的话题。就是四处出入督导着侍应,她都不会错过这些言谈的一字一句。她曾希望在众多朋友中,能找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来加入她的工作,可惜没有几人表示兴趣。他们大都只想着欢宴作乐。但悉达多和耶输陀罗仍然是耐心地接待他们。

除了悉达多以外,还有一个同样明白和支持耶输陀罗的人,她就是乔答弥王后。王后非常关心媳妇的快乐,因为她知道如果耶输陀罗快乐,悉达多也会快乐。不过,这并非她支持耶输陀罗慈善工作的唯一原因。乔答弥王后本身就是一个很慈悲的人。她第一次跟耶输陀罗去探访穷乡僻壤,便立刻体会到这种工作的真正价值了。它不只是给予穷苦人家米饭、面粉、布匹和药物等物资上的支援,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痛苦的时候,可以直接给予他们慈祥的目光、一双援助的手和一颗爱心。

王后不像宫里其他的人。她经常对耶输陀罗说,女人也如男人一样拥有智慧和力量,所以也应该肩负社会上的一些责任。虽然女人特别善长于令家里倍添温馨,但这并不代表她们就只应该留在厨房或王宫里。乔答弥发觉她可以和媳成为交心的朋友,因为耶输陀罗和她一样独立,又善于思虑。王后不只嘉许耶输陀罗的工作,她还与耶输陀罗肩并肩地工作。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29 | 显示全部楼层

10、未出生的孩子

这段时间,净饭王表示希望悉达多能够多些留在他的身边,以便指导儿子如何处理朝政。太子被邀请出席很多会议。有时,他单独与大王会商,有时他则和大王及朝臣一起参加会议。悉达多对朝廷的事务,永远都是全力以赴。但他渐渐明白到,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和军事上所出现的问题,往往都是由于参政者的私人野心而引起的。当人们只关心如何保护个人权力时,他们是没有可能会为百姓着想而推行仁政的。每当他看到那些假仁假义的腐败官僚时,悉达多就会十分气愤,怒火中烧。即使如此,他仍要把这些感觉隐藏,因为他仍然没有发现对策。

一天,与几个大臣会议完毕,净饭王问他:“为何你总是默默的坐在那里,不给任何意见呢?”

悉达多望着他的父亲,说:“我并不是没有意见,而是说了出来也起不了作用。它们都是治标不治本。我仍未想到一个有效的方法来对治朝廷中那群有私心的人。就如弗山密达,他在朝廷中是有相当权势,但你肯定知道他是贪污的。他也曾多次想削弱你的权力以增强他自己。可是,你没他奈何,仍然要倚仗他的帮忙。原因何在呢?因为你知道如果不是这样,动乱就会随之而来。“

净饭王望着儿子,默然无语。过了一会,他说:“悉达多,你应该明白,要维持一个家或国的和平,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容忍的。我个人的力量是很有限,但我深信如果你好好的准备自己继位为王,你必定会比我做得出色得多。你是有才干去剿灭奸党而又同时能防止内乱的。”

悉达多叹息道:“父亲,这并不是才干的问题。我相信最基本的问题是要令一个人的心得到解脱。”

他们父子这番对话和交流,渐渐使净饭王感到不安。他认定悉达多是个有非凡深度的人,又察觉到他与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很不同。不过,他仍然满怀希望,认为假以时日,悉达多定会接受他的王位而成为出色的国王。

除了履行朝廷的职责和支持耶输陀罗外,悉达多仍继续与那些有名望的婆罗门和沙门交流切磋。他知道宗教的探索并不只限于研读圣典,而是要兼顾禅坐静思的修习,才能达到心智的解脱和释放。他尽量私下去认识禅定。他尽量把所学的运用于日常的宫中生活,然后把这些体验与耶输陀罗一起分享。

“瞿夷,”悉达多喜欢这样叫耶输陀罗,“或许你也应该习禅。它能使你心境平和,又能令你持续工作更长的时间。”

耶输陀罗依照他的提示去做。无论她的工作多么忙,她也会腾出时间来坐着。他们夫妇现起静静的坐着。这段时间,他们会叫随从退下和打发乐师们到别处演奏。悉达多从小便被教导有关婆罗门一生的四个阶段的知识。在年青时代,婆罗门会研读吠陀。第二个阶段是结婚、组织家庭和为社会服务。当儿女长大后,他们就进入第三个阶段,即可以退休和全面投入宗教研究。而第四个阶段,就是放下所有世务和束缚,去过一个出家人的生活。细心思量后,悉达多认为到年老才学道,为时已晚。他并不想等这么久。

“为什么一个人不可以同时过这四个阶段的生活?为何有家庭就不可以追求宗教生活呢?”

悉达多要在他目前的生活中修学大道。他当然没有忘记那些像在王舍城的远方导师。他知道如果自己有机会跟他们学习,肯定会有更大的进步。与他经常往来的沙门和导师,时常都有提及如阿罗罗和乌陀迦罗摩子等大师。许多人都向往能有机会获得他们的指导,而悉达多感到自己的期盼也越来越迫切。

一天下午,耶输陀罗从外面回来,满脸悲伤,一言不发。一个她照顾了将近十天的小孩刚去世了。虽然她已尽了全力,但也没法把他从死神的手中抢救回来。无法控制她的悲痛,耶输陀罗坐在一旁沉思,眼泪直流。她完全抑制不住她的情绪。当悉达多从朝中回来时,她又再次痛哭起来。悉达多把她抱在怀里,尽量安慰她。

“瞿夷,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参加葬礼。尽情哭吧,这会减少你心里痛楚。生、老、病、死都是我们这一生要肩负的。发生在这孩子身上的,随时都会发生在我们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耶输陀罗边饮泣,边说:“我现在每天都体验到,一切就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与巨大的痛苦比较起来,我的双手是何等渺小。我的心里时刻都充满着徨恐与忧伤。丈夫啊,请你教我怎样去克服我心底里的痛苦吧。”

悉达多紧抱着耶输陀罗在他的臂弯。“我的妻子,我现在也正在寻觅着解除我自己心中痛苦的途径。我已看透人生百态,但却仍未找到达至解脱之道。不过我有信心终有一天会找到的。瞿夷,你一定要对我有信心。”

“亲爱的,我从来都没有对你失去过信心。我知道你决意要去做的事,一定会坚持到底,直至成功。我也知道你总有一天,将会为体解大道而放弃一切富贵名位。但是,我的丈夫,我请你暂时不要离开我。我很需要你啊。”

悉达多用手轻轻托起耶输陀罗的下巴,注视她的眼里,说道:“不,我不会现在离开你。只有当,当……”

耶输陀罗用手盖着悉达多的口。“悉达多,请你不要说下去。我现在只想问你,假如我们有个孩子,你会希望是男的还是女的?”

悉达多愕然。他细心的望着耶输陀罗。“瞿夷,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是说……”

耶输陀罗点头。跟着,她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可以带着我们爱的结晶,实在令我高兴莫名。我希望是个生得和你一模一样的男孩,具备着你的聪明才智和善良的美德。”

悉达多用臂弯再把耶输陀罗抱紧一点。在这欢欣的一刻,他也同时感到隐忧的存在。不过,他仍笑着说:“是男是女,我都同样高兴。最重要是娃娃有着你的慈悲和智慧。瞿夷,你告诉了你母亲没有?”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我今晚会到大殿给乔答弥报告。同时,我会向她请教怎样用最好的方法去照顾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我明天将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母亲芭蜜莎王后。相信每个人都会为此兴奋。”

悉达多点头。他知道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他的父亲。而大王就必定欢喜若狂和大排筵席,庆祝一番。悉达多感到,紧系他于宫中生活的束缚,似乎又再被拉索得更紧了。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11、月下之笛

乌达因,提婆达多,金比莱,拔提,摩男拘利,迦罗丹赖和阿耨楼陀都是常到宫中与悉达多谈论政治和伦理道德的一班朋友。再加上阿难陀和难陀,他们将会成为悉达多他日登位后的智囊团。他们通常喜欢在讨论之前先喝几杯美酒。为了迁就朋友的喜好,悉达多会留着乐师和舞团一直表演至深夜。

对于大大小小的政策,提婆达多都会滔滔不绝的发表一番议论。而乌达因和摩男拘利则会不厌其烦和提婆达多辨论一番。悉达多倒是说得少。有时,在歌舞表演之中,悉达多转头望过去,会发觉阿耨楼陀已疲倦得垂着头,半醒半睡的样子。他跟着便会走过去摇醒他,和他一起悄悄的走到外面去欣赏月色和细听附近的潺潺流水。阿耨楼陀是摩男拘利的弟弟。他们的父亲是悉达多的叔叔。阿耨楼陀是个平易近人的俊男,虽然他在宫中很受女士们的倾慕,但他自己并不多情。悉达多和阿耨楼陀很多时会在花园里坐至午夜时份。这时,其他人通常都已因为太累或太醉而回客房里休息,而悉达多便会把他的横笛拿出来,在明亮的月光下吹奏。瞿夷会放置一小香炉在石上,然后静静的坐在一旁,欣赏那在和暖的晚空中荡漾的乐韵。

时间过得很快,耶输陀罗的产期逐渐接近。芭蜜莎王后告诉女儿不用回娘家待产,因为她当时正在迦毗罗卫国居住。芭蜜莎和乔答弥王后一起召请了城中最好的助产妇到来。耶输陀罗分娩那天,两位王后都同时在左右侍着。王宫内弥漫着肃穆和期待。虽然净饭大王没有出现,但悉达多知道他正在自己的宫中焦急地等着消息。

当耶输陀罗的阵痛加剧,她就立即被侍婢扶入寝宫的内室。那时正是中午,天空骤然乌云密布,变得阴暗,犹如有神祗之手,把太阳掩盖。悉达多在外面坐着,虽然被两堵墙隔着,他仍可清楚地听到妻子的叫喊声。他的情绪一刻比一刻紧张。耶输陀罗的呻吟,一声接着一声,每声都使他心如刀割。他无法安定下来,唯一能做的是来回踱步。有时,耶输陀罗的叫声凄厉得令悉达多不禁心乱如麻。他的生母摩耶王后就是因为分娩他而至死的,这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痛楚。今次是耶输陀罗替他分娩自己的孩子。虽然生孩子是一般女性必经的道路,但这条路是危险重重,甚至可有生命之虞的。更甚的,是母子俩都可能会同时丧命。

突然想起数月前从一个沙门所学,悉达多跏趺莲坐下来,尝试安住他的心识。这段时间是一次真正的考验,他要在耶输陀罗的叫声中保持平静的心境。忽然,一个新生婴儿的影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是他自己孩子的影象。每个人都一直希望他有孩子;每个人都会为他生了孩子而高兴。他自己也曾渴望有自己的孩子,但身处这件事情真正发生之际,尤其在这紧张的时刻,他才明白到一个孩子的诞生是如何的重要。他未找到自己的道路,他也仍未知道自己在往那儿走。无奈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是否孩子的不幸呢?

耶输陀罗的叫声突然停了下来。他站起来。发生什么事?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他尽量留心地观察自己的呼吸,以回复镇定。就在这时,一个婴儿的哭啼声划破了沉寂。娃娃出世了!悉达多用手把额上的汗抹去。

乔答弥王后打开门来看他。见到她的笑容,悉达多知道一切平安。王后坐下来对着他,说:“瞿夷生了一个男孩。”

悉达多笑了。望着母亲,他满怀感恩。

“我会替孩子取名罗睺罗。”

那天下午,悉达多到房间里探望妻儿。耶输陀罗对他凝望,闪亮的眼睛充满着爱意。他们的儿子躺在她的身旁。因全身部裹在丝绸里,悉达多只可看到胖胖的小圆脸。悉达多似有所求的看看耶输陀罗。很明白丈夫的意思,她点头示意,允许悉达多把孩子抱起。耶输陀罗望着悉达多把孩子抱在怀里。悉达多一时间感到飘飘若仙。但另一方面,他心内却是忧虑重重。

耶输陀罗休息几天。乔答弥王后负责打点一切。从准备特别的食物到留意炉火以使她们母子温暖,她都一概照顾到。一天,悉达多来探视妻儿。抱着罗睺罗在手中时,他慨叹人的生命既脆弱又宝贵。他回想起那天他和耶输陀罗一起去参加那个小童的葬礼。小童只有四岁。当他们抵达时,尸体仍躺在床上。生命的气息已全然消失,那孩子的身体只剩下皮包着骨,而皮肤更仿如腊造,颜色青白。孩子的母亲跪在床边,一会儿拭干眼泪,一会儿又再哭起来,不到多久,一个婆罗门到来为他作丧仪,准备出殡。曾整夜守夜的邻居,把小童的尸体抬上一张他们用竹造成的担架,以便扛到河边去。悉达多和耶输陀罗跟着村民的行列走。河畔已简单地堆砌了火葬的柴薪。随着婆罗门的指示,他们把担架扛到河中,让尸体全浸在水里。跟着,他们又把担架和尸体扛出来放在地上,让水漏走。这是一项表示清净的仪式,因为他们相信滂河的水是可以清洗罪业的。一个男人把香水洒在柴木后,小童就被放上面。婆罗门手拿火炬,围绕着尸体高声念诵。悉达多认出那些经文是从吠陀节录出来的。婆罗门环绕柴堆三次之后,便把柴木燃点起来,柴火很快便烧得熊熊的。小童母亲和兄弟姊妹随即嚎啕大哭。不到多时,那个男孩的尸体就变成了灰烬。悉达多望望耶输陀罗,见她眼泪盈眶。他自己也觉得有哭泣的冲动。“孩子啊,孩子,你现在回到那里去了?”他这样想。

悉达多把罗睺罗交回给耶输陀罗。他走到外面,独个儿坐在花园里,直到夜慕低垂。一个仆人跑来找他。“王太子,王后叫我来找你的。你的王父来访。”

悉达多步回宫内。这时,王宫的灯火已全部亮起,闪耀辉煌。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31 | 显示全部楼层

12、金蹄

耶输陀罗很快便已恢复体力,重投工作。同时,她也需要有很多时间陪伴着小小罗睺罗。一个春日,在乔答弥王后的坚持下,车匿驶马车乘着悉达多和耶输陀罗到郊外小游。他们也带了罗睺罗和一个照顾他的年青女仆宝珠同行。

和煦的阳光映照在幼嫩的绿叶上,鸟儿站在娑罗和蕃樱桃树上花儿待放的树枝上歌唱。车匿让马匹慢慢踱步。认出了悉达多和耶输陀罗,乡下的居民都纷纷站着,挥手致礼。以表欢迎。当他们行近滂河岸的时候,车匿突然拉缰把马车刹停。阻拦着去路的,原来是一个男人倒在地上。他的手脚都身内卷曲,而且全身都在颤抖。他半开的嘴里不时传出呻吟声。车匿随着悉达多,从车上跳下。那个男人望上去不到三十岁。悉达多拿起他的手,对车匿说:“他似乎患了严重的感冒,你说是吗?我们替他按摩一下,看看有没有帮助。”

车匿摇头说:“王太子,这些不是感冒的病症。我恐怕他是患上更严重的病——一种不治之症。”

“你这样肯定?”悉达多细看着那人,“我们不可以带他去看御医吗?”

“就是御医也没办法医治这种病症的。我听说这是一种极容易传染的病。如果把这个人载上马车,只怕你的妻儿甚至你自己都会受到传染。为了你的安全,我请求太子你放下他的手吧。”

悉达多没有放开那男子的手。他看了看它,再看看自己的。悉达多一向非常健康。但现在望着这个与他年纪相若的垂死男子,他一向以来所看作必然的,都刹那间完全幻灭。岸边传来哀怨的哭叫声。他抬头望去,看见一个葬礼正在进行中。那里烧着葬礼的柴火,念诵声中,夹杂着断肠的哭声和干柴在烈焰中的啪啪声响。

回头再看那男人,悉达多发觉他已没有呼吸,他那像玻璃的眼珠朝呆望。悉达多把他的手放下来,轻轻替他闭上双眼。悉达多站起来时,耶输陀罗已在他的背后不知有多久了。

她低声说道:“丈夫啊,请你过那边河里洗手吧。车匿,你也该这样做。我们要到下一条村庄通知有关官员,请他们料理这个尸体。”

之后,没有人再有心情继续这次的春日郊游了。悉达多嘱车匿转回宫中。在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天晚上,耶输陀罗因为发了三个怪梦而睡得不好。在第一个梦里,她见到一只白色的牛。这只牛的额上有一颗闪耀夺目的宝石,散发的光芒就如北斗星一般。它正向着迦毗罗卫国的城门缓步而走。从帝释天的祭坛,传来一种如从天降的声音,说着:“如果你留不住这头牛,这城都就再没有光明了。”城中的人们纷纷开始追逐这只白牛,但都没有一个人制住它。白牛行出了城门,绝尘而去。

第二个梦里,耶输陀罗看到四个天王在须弥山顶上,向着迦毗罗卫国发放光芒。突然,竖在帝释天祭坛上的旗帜猛然摇动,跌到地上。鲜花如雨般从天上降下,而城中四处都回响着天乐。在第三个梦中,耶输陀罗听到震撼天地的声音在说:“时候到了!时候到了!”在惊慌中她望向悉达多惯坐的椅子,却发觉他不见了。她头上插着的茉莉花这时跌落地上,变成尘埃。悉达多留放在椅子上的衣物则变了一条蛇,溜出门外。耶输陀罗只觉得慌张混乱。她同一时间听到白牛在城外的吼叫声,帝释天祭坛上旗帜摇拍着的噪音,和那从天上传来的叫声大喊着:“时候到了!时候到了!”

耶输陀罗醒来。她额上沾满了汗水。她转过来摇醒悉达多。“悉达多,悉达多,快醒来吧!”

他其实早已醒来了。他抚摸着她的秀发来安慰她,然后问:“瞿夷,你发了什么的梦?告诉我吧。”

忆述完那三个梦后,她便问道:“这些梦是否你快要离开我去访道的先兆?”

悉达多沉默下来,而后才安慰她说:“瞿夷,请别担心。你是个很有深度的女人。你是我的伴侣,真正可以帮我完成愿望的人。你比其他人都了解我。就是我将要离开你到远处去,我知道你也具备足够的勇气去继续你的工作。你是会好好的照顾和养育我们的孩子。虽然我离开了,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我对你的爱仍会是始终一样,不会变更的。瞿夷,我是不会停止去爱你的。有了这份共识,你便一定能够经得起我们的分离。当我找到了大道,我定会回到你和孩子的身边。请你现在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诉说得那么温婉诚切,悉达多这番话直透耶输陀罗的心扉。心中感到安慰,她合上眼睛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悉达多去跟他的父亲说:“父王,我恳请你的允许,让我出家为僧,好使我能寻找开悟之道。”

净饭王十分惊讶。虽然他一早料到会有这天,但他并没有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突然。想了很久,他才望着儿子,回答道:“我们的历代祖先虽然有几个是出家的,但没有一个出家时是你这个年纪。他们都有是等到年过五十的。你为何不再等一下呢?你的儿子还小,而国家也要靠你啊。”

“父亲,对我来说,一天在位为王就好像一天坐在火炉之上。如果我心不安宁,又怎能完成国家又或你对我的期望呢?我体会到时光的速逝,而我的青春也不例外。请你批准我吧。”

大王仍想说服他的儿子:“你应想及你的国家、父母、耶输陀罗和还是婴孩的儿子。”

“父亲,我正是因为想及你们,才来征求你的同意让我去出家。我并非有意逃避责任。父亲,就如你不能排解你自己心里的痛苦,你是知道你同样不能把我心内的苦恼消除。”

大王站起来拉着他儿子的手,说道:“悉达多,你是知道我如何的需要你。你是我全部希望所在,请你不要离弃我。”

“我永远都不会离弃你。我只是要求你让我离开一段时间罢了。当我找到大道之后,我必定回来。”

净饭王痛心疾首。他没再多说,便退下回到自己的宫中。

稍后,乔答弥王后来与耶输陀罗共聚;黄昏时分,悉达多的一个朋友乌达因,就与提婆达多、阿难陀、拔提、阿耨楼陀、金芭娜和婆提一起到访。原来乌达因开了一个晚会,又聘请了城中最佳的舞团来表演。喜庆的火炬燃亮了整座王宫。

乔答弥告诉耶输陀罗,是大王曾召见乌达因,要他负责用尽方法让悉达多留下来。这个晚会就是他的第一个计划。

耶输陀罗吩咐侍从把一切款客的饮食都准备好,才和乔答弥退下,回到寝宫。悉达多亲自出来迎接宾客。这天正是八月的月圆日。当音乐开始时,月儿刚出现在东南面一行树梢上的天边。

乔答弥向耶输陀罗 倾诉心声,直至很晚才离去。当她们一起走出露台时,刚好看到圆圆的月亮挂在夜空中。宴会正进行得兴高采烈。宫内不时传来音乐和谈笑声。耶输陀罗陪乔答弥到大门后,便自行去找车匿。找到他时,他已在睡觉。耶输陀罗把他叫醒,轻声对他说:“太子今晚有可能需要你。把金蹄准备好给他策骑。你也为自己另备马匹。”

“太子妃,太子要往那儿去?”

“请别问了。就照我说的去做吧,因为太子可能今夜要出外。”

车匿只好点着头走往马房,而耶输陀罗也回到宫里。她替悉达多准备好所有出行适用的衣物,放置在他的骑子上。跟着,她拿一簿被盖在罗睺罗身上,才自己躺到床上来。躺在床上,她听着外面热闹的音乐和欢笑声。这些声音持续了不知多久才渐渐消散。她知道客人已回到他们的房间了。耶输陀罗静静地躺在回复了沉寂的王宫中。她等了很久,但悉达多仍没有回到寝室来。

坐在外面,悉达多凝望着明亮的月光和星星。千颗星星在闪耀。他决定当夜离开王宫。他终于回到房间,换上已准备好的衣装。他拉开帏帐,望着躺在那里的瞿夷,应该是睡着了。罗睺罗在她的身旁。悉达多想与耶输陀罗说几句临别的话,但却踌躇。他曾对她诉尽了要说的话。如果现在惊动她,反而会令他们的别离更难受。他放下帏帐,转头离去。他又踌躇了一会。再一次拉起帏帐,对妻儿望上最后一眼。他深深地看着他们,希望把这两张深爱和熟悉的脸孔印记于心。跟着,他放下帏帐,走出去了。

当他经过客堂,悉达多看到四周地毡上都躺着熟睡的跳舞女郎。头发蓬松凌乱,嘴儿像死鱼般歪着。她们的手,跳舞时看上去是那么柔软和富有弹性,但现在却硬得像木板一样。她们的腿互相夹踏,就彷如战场上的伤亡者。悉达多觉得自己像是经过一个坟场。

他来到马房时,发觉车匿没有睡。

“车匿,请你准备好马鞍,带金蹄来给我。”

车匿点头。他已准备好了一切。他说:“太子,我可否陪你去?”

悉达多点头后,车匿立即到马房取他自己的马。跟着,他们一起拉着两匹马到宫外。悉达多停了下来,抚扫着金蹄的鬃毛,说:“金蹄,今夜非常重要,你一定要为我这旅程尽力。”

他骑上金蹄背上,车匿也骑上了他的马匹。为了不想张扬,他们只能慢行着。守卫都已熟睡了。他们走出城门,全没问题。走出城外一段路,悉达多最后一次回头望向月色下的城都。这是悉达多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在这个城里,他经历过无数的欢喜与悲哀,忧虑与渴望。在这城里,他的至爱——父亲、乔答弥、耶输陀罗、罗睺罗和很多其他的人。他对自己细语说:“如果找不到大道,我是不会回迦毗罗卫国来的。”

他策马向南。金蹄迅即全速奔腾。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13、开始修行

虽然悉达多和车匿都马不停蹄,但抵达释迦国边境的时候,已是天亮。他们沿着横跨面前的阿陆玛河,向下游而去,直至找到浅水之处,才骑着马越过河流。再走一段路,他们便来到一个森林旁边。一只花鹿在树丛中穿插着。鸟儿在附近飞来飞去,一点也没有被人迹骚扰。悉达多从马上跳下来。他抚扫着金蹄的鬃毛,微微笑着。

“金蹄,你真了不起。你帮忙让我来到这里。我为此很是感谢你。”

马儿抬起头来,亲切地望着主人。悉达多从马鞍下抽出一把短剑来。跟着,他左手拿起自己长长的头发,右手则挥剑把头发割了下来。车匿也从马上跳下。悉达多把头发和短剑都交给了车匿。然后他又除下颈上的宝石项链。

“车匿,带上我的项链、短剑和头发回去给我的父亲。请你转告他,对我要有信心。我并不是因为自私或想逃避责任才离开家庭。我现在出来是为了你们全部人和所有的众生。请你代我劝慰大王和王后,也请你去安慰耶输陀罗。我恳请你这样做。”

当车匿伸手去接那项链时,泪水从他的眼里涌出来。“王太子,每人都将会十分伤心。我不知道应该对大王、王后和耶输陀罗王妃说些什么。太子,你有生以来都是睡惯高床软枕,又怎可以像个苦行者般睡在树下呢?”

悉达多笑笑。“别担心,车匿。我可以像他们一般生活的。你回去一定要告诉他们我的抉择,以免他们为我的失踪而担忧。现在就让我单独留在这里吧。”

车匿抹去眼泪。“太子,请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请你大发慈悲,因为我实在不想带如此伤痛的消息,给我所爱戴的人!”

悉达多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车匿,我是需要你回去报讯给我的家人的。如果你是真的关心我,请你照我说的去做。车匿,我不需要你在这里。没有一个苦行者需要随从的!请你立刻回去吧!”

车匿虽然很不情愿,但也只好遵照太子的吩咐去做。他小心翼翼地把头发和项链放到他的外衣里,又把短剑插放在马鞍内。他紧握悉达多的手掌,牢牢地拉着他说:“我会如你所吩咐去做的。但请太子你一定要记着我,记着我们所有人。你找到大道时,请千万别忘记回家。”

悉达多点头,给车匿一个表示肯定的笑容。他又再轻抚金蹄的头。“金蹄,我的好朋友,回家去。”

手执金蹄的缰绳,车匿骑上自己的马匹。金蹄转过头来最后一次看悉达多,它眼中的泪水不比车匿的少。

悉达多一直望着车匿和两匹马消失踪影,才转向森林那边,开始走进他新生命的一页。从此,天幕将是他的屋盖,树林就是他的家。一股舒泰满足的感觉冒起。就在这时,一个男人从森林中走出来。因为这个穿着一件当时沙门惯穿的披搭,骤看过去,悉达多还以为他是一个修道者。但细看之下,悉达多发觉他手执一把弓,后面还背着一筒箭。

“你是个打猎的,对吗?”悉达多问道。

“没错。”那人答道。

“既然你是猎人,为什么你穿得像个沙门?”

猎人笑着说:“就是全靠这件道袍,动物才对我全不防犯,使我可以容易射中它们。”

悉达多摇头。“那你就妄用了真正修道者的慈悲了。你同意把你的道袍和我的衣服交换吗?”

猎人看见悉达多的王服,知道是无价之宝。

“你真的想与我交换?”那猎人问。

“当然啦,”悉达多说。“如果把这些衣服卖了,你一定有足够的钱做些小买卖,不用再打猎了。至于我,我需要一件道袍,因为我要做个沙门。”

猎人欢喜若狂,交换完衣服之后,便立刻拿着悉达多的华服匆匆离去。悉达多现在有着真正沙门的像相了。他走入森林,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作为一个出家人后,他第一次禅坐。经过在王宫中漫长的最后一日,和在马背上渡过的整个秋夜,悉达多现在体验到安然的舒畅。他静坐着,细心地欣赏和培养那份初踏入森森便已察觉到的自由解放感觉。

阳光从树林中透入,照射到悉达多的眼睫毛上。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沙门站在他前面。这个沙门的面容和身体都很瘦,而且更像备受生活上的折磨似的。悉达多站立起来,合掌作礼。他告诉沙门他才刚刚离开家庭,所以还未有机会求得导师。他表示准备前往南面阿罗罗迦罗摩大师的修道中心,问问那里可否收他为徒。

沙门告诉悉达多他也曾跟阿罗罗迦罗摩大师修习,并且知道大师现在已在毗舍离城以北开设了修道中心,有四百多人在那里云集受教。他还表示知道怎样前往,而又可以亲自带悉达多去那里。

悉达多跟着他穿过森林到一条小径。这条小径绕过一座小山后,又进入了另一个森林。他们一直走到中午,而僧人就在这时,开始教悉达多怎样去搜集野果和可吃的青蔬。他告诉悉达多如果找不到这些的时候,是需要挖掘根茎来充饥的。悉达多知道自己将会长时间住在森林里,所以他问清楚所有可吃的食物名称,然后小心地把它们都记下来。他知道原来沙门是个只靠这些食物维生的苦行者。他的名字叫巴咖卫。他也告诉悉达多阿罗罗迦罗摩大师并不是修苦行的。除了采集山林里的食物,他跟他的门徒都会乞食或接受附近村民的供养。

 楼主| 发表于 2006-7-6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九天之后,他们终于到达阿鲁毗耶附近阿罗罗迦罗摩大师的丛林道院。他们抵达时,阿罗罗大师正在为四百多个门徒开示。他看上去大概七十多岁。虽然很瘦弱,但他却目光炯炯,声音宏亮如鼓。悉达多和他的同伴坐在大师弟子的外围,细心聆听着大师的讲教。开示完毕后,所有的弟子便各自走入林中,继续修习。悉达多走过去跟大师见面,很恭敬地自我介绍:“尊敬的导师,我恳请你收我为徒。我希望在你的引导之下生活和修学。”

大师听他这样说,便把悉达多仔细端详,然后表示接纳他的要求。“悉达多,我很高兴收你为徒。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你照着我的方法和教导去做,很快便应可悟道。”

悉达多俯伏地上,以表示感激和高兴。

阿罗罗大师居住在一间门徒为他建成的茅屋里。树林的四周都有其他弟子自住的茅舍。当夜,悉达多找到一处平坦的地面躺睡,以树根作枕。因为日间长途跋涉,他疲劳得躺下来便熟睡,直至天亮。当他醒来时,太阳早已出来,而整个森林都充斥着鸟儿的歌唱声。他坐起来。其他的沙门已经做完早课的禅坐,正准备进城里乞食。他们给悉达多一个钵,又教他怎样行乞。

他跟着其他的沙门,持着钵进入毗舍离城。第一次持钵乞食,悉达多才恍然明白到出家人与在家人的生活原来是如此密切——沙门是依赖在家众生供食物的。他学会持钵的正确方法,又学会怎样行路、站立、接受食物以及诵经来答谢供养。当天,悉达多获得一些有咖哩汁的饭。

与他新相识的同修回到林中,他们一起坐下进食。他吃完后,便往阿罗罗大师那里接受修行上的指导。阿罗罗大师正深入禅定地坐着,因此悉达多便静静地坐在大师前面,尽量把自己的心收摄起来。过了很久,阿罗罗张开眼睛。悉达多急忙伏在地上求教于大师。

阿罗罗替这个新来的弟子开示有关信念和精勤的重要,并示范教他怎样呼吸以达到定境。他解释说:“我的教义并不只是理论。知识是从亲身体验和证悟得来的,而并不是从思想上的争辨所得。为了要达到不同层次的定境,你必须把一切以往及未来的念头全部清除。你必定要只专注于解脱。“

悉达多再问完有关对身体感官的控制后,便恭敬地多老师,然后慢慢地行往树林里找一处适当的地方自修。他收集了一些干枝树叶,在一颗娑罗树下造了一间小房子,以便使禅修得以成就。他很勤力修习,大概每五至六日,他便会再往请教阿罗罗有关他修行时所遇到的各种难题。在短短的时间内,悉达多已有很可观的进步了。

他禅坐的时候,已能把念头放下,甚至以过去和未来都全无牵挂。虽然他感到思想和执着的种子仍然存在,但他已达到一种平静和喜悦的妙境。数星期后,悉达多的定境进展到连思想和执着的种子都化解了。跟着,他再进一步达到禅悦和非禅悦两者皆亡的境界。他只觉得五样感官的门道都已闭上,而他的心境就寂静平和得像风平浪静的湖水。

当他报告他的成果给阿罗罗大师时,大师讶异。他告诉悉达多,在这短短的时间而有此成绩的,他的进展实在难得。于是,他再教悉达多怎样达至“空无边处”的定境。这是自心和太虚合而为一的境界。在这个境界里,所有法界现象都湛然不生,因而了悟到空虚乃万法之源。悉达多遵照大师的指导去做。虽然不到三天,他已证得此境,但悉达多还未觉得“空无边处”的境界,能把他从最深处的忧虑悲哀中解脱出来。察觉这些的存在,对他的修行构成了障碍,因此他又去请教阿罗罗了。大师对他说:“那你应该再上一个层次了。“空无边处”与你的自心本体相同。它并非意识上产生的客体,而是意识本体。你现在需要体证“识无边处”的境界了。”

悉达多回到林中他修行的地点,静修了两天,便已证得“识无边处”的定境。他体悟到自心实存于宇宙每一法之中。但虽然如此,他仍感到受压于最深的悲忧烦恼。他每一次问教于阿罗罗大师,以释疑难。大师用深感敬佩的眼神望着悉达多说:“你已很接近目标了。回到你的茅舍去静思万法虚妄的性体吧。宇宙万物皆是自心所造。我们的心乃万法之源。色、声、香、味,以及触感的辨别冷热、软硬等,全都是唯心所造。它们的存在并非如我们一向想象之中。我们的意识就如画师一般,把万事万物描绘创造出来。如你一旦达到“无所有处”的境界,你便已成功得道了。这就是了悟到自心以外,一无所有的境界。”

这个年轻的僧人合掌表示他对老师的感谢,然后回到森林里。

悉达多跟阿罗罗迦罗摩修学时,同时认识到很多其他同修。他们都被悉达多的慈和亲切态度所吸引。很多时,悉达多未有时间寻食,已发觉茅房外放着食物。当他禅坐起来,通常都会有其他僧人留住了香蕉或饭团在门外给他。很多僧人都亲近悉达多以便向他学习,因为他们曾听大师赞赏他的进展和成就。

阿罗罗大师曾问及悉达多的背景,因而知道他是王子出身。但惹被其他人问及此事,他只会笑而不答,或谦逊地说:“这不重要。我们最好只是谈有关修行大道的经验。”

不到一个月,悉达多便证得“无所是处”的定境。喜获此境,他在跟着的数个星期里潜心用它来摆脱心识深处的障碍。虽然这个禅定层次已非常之高,但他仍觉帮他解决不了问题。最后,他又回去见阿罗罗大师了。

阿罗罗迦罗摩坐着,细听悉达多要说的。他双目发亮,表示着极度恭敬和赞叹地说:“悉达多,你极有天份。你已达到我可以教的最高境界了。我所做的,你都已经做到了。我们不如一起来教导这群沙门吧。”

悉达多默默地考虑大师的邀请。“无所有处”的境界的确是宝贵的禅果。但既然它仍未可以解决生死和摆脱苦恼,究竟它仍不是全面的解脱。悉达多的目标不是在于领导僧众,而是在找到真正解脱之道。

他合掌答道:“我尊敬的老师,‘无所有处’不是我的最终目标。对于你这段日子里给我的关怀和照顾,请你接纳我的衷心感谢。我现在求你允许,让我离开大家到别处继续寻道。这几个月来你对我的悉心教导,我实在万分感谢,并必定铭记于心。”

阿罗罗迦罗摩大师有点失望,但悉达多的去意已决。第二天,他又再次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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