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一棵树的忧伤 ------走访随笔 写在前面:他们,是背井离乡的父母留在了乡下的种子,像荒草一样的生长;他们,是中国社会转型的背影里的一个阴影,消隐在城里人的视野之外;从不奢望成为温室里的花朵,他们没有选择地留守,他们的青春,是草样的年华,自由却又写满孤独!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朵成了氤氲的一团团灰蓝,体力不支地悬浮在空中。从大冲走到天柱山下的公路,两三里路的距离,你可以想象的长短。但是,一路上,许多的境遇与思绪你都无法预料,就像半路上,突然冒出的一声犬吠,让你觉得慌张而又失亲切。我们一行数人往回走的时候,又碰见了路边人家的那条狗,只是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这使得我们感到惊讶,难道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吗? 涂敏,我们走访的这个留守儿童,还有他的弟弟,那个小小年纪颈椎就有问题的驼背的小孩,不顾我们的阻止,一再要求送我们到村头,村头是在房子的右面,那里有并不盎然的稻田,往前是一片丘岭,站在路边那棵大榆树下西望,扑入我们视野的是缓缓隆起的青蓝的远山,那的确是一片让人心醉的风景。就是在这个鸟窝般大小的村里,涂敏度过了他的大半个童年,而这并不是他自己的家,是他外婆的家.他的父母远在江苏打工, 据说是一个窑厂,工资微薄. 村子的马路是在后山,我们得向后山走,往坡上爬。当然,这一路也能邂逅到不少的好风景,像路边那丛丛野草里斑驳的不知名的碎花,那偶尔峰回路转后映入眼帘的小茅屋,还有路两旁的挺拔的耸入云天的竹子,和竹林那边隐隐传来的水声。这都让我们留恋,但是,一路上, 一直浮现在我脑海的还是涂敏那单瘦的背影,那忧郁的神情,和他那间或闪现愉悦的眼神. 比如,当我们赞叹村里如画的风景, 他就掩饰不住的兴奋,跟我们说起周遭的一些东西,他说,他喜欢这里的花花草草。放学后,有空闲的时候,他常常从后门出来,往右拐,经过晒谷坪旁边的那个葡萄架,然后爬到这竹林里来,然后再沿着涧水,往山上走,有时候甚至到水的源头,他说,现在涧水枯了,不然,它可以带我去玩,我笑着,脑海里浮起我童年时的一些记忆,那种结伴而行跋山涉水的快乐. 可是当我接着我问他, 想你的爹妈吗? 他的表情旋即沉默, 好久才冒出一个想字. 忧郁再度写在脸上.我读得懂他的表情.因为我可以想象,没有父母相伴的孩子是怎样一种生活,没有玩伴相处的一个童年是怎样一种枯涩.随着计划生育的推行,现在的村里小孩的人数已经是今非昔比了,整个村除了风景还是风景,人已经很少见了.而由于又不是本村人,涂敏他们与村里其他小孩也不是很熟,外村人的微妙心理使他们与别人交往的时候也总是小心翼翼,稍微活跃或者乖张一点都可能使外婆背上指责。他们的一个小小目标,就是要成为人家嘴上所说的,一个听话的孩子。所以他们也不喜欢轻易去串门. 我说,那你平常不看电视吗,他说不怎么看的,外婆家的旧电视只能收一两个台,时常布满雪花点的那种,没什么好看的,而邻居一户人家的电视自己装了个锅子似的接收器,可以收到很多台,于是, 开始的时候,他会带着好奇去看看,后来发现,主人并不热情, 于是他们一般怯生生地靠在门边远远的看着, 再后来, 在主人冷冷的表情下他也觉察出自己的不受欢迎,最后也就渐渐地不去了...说这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涂敏的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悲凉.我想,或许在多年以后,电视那绚丽的面孔和主人的冷冰冰的脸,会成为涂敏记忆中抹不去的回忆。 我问他, 那你看课外书吗? 看过鲁滨逊漂流记吗? 他摇摇头说, 学校的功课很紧, 作业很多, 所以基本没什么时间看课外书, 而学校的图书馆也常常是大门紧锁, 基本不开放. 他一个礼拜的零用钱也就10块左右,还包括往返学校的4块钱车费,.所以自己买书基本上是一种奢望.就这样,回家后没有父母的温暖,没有玩伴的打闹,没有广播电视来排遣孤独,也没有课外书让他们放飞想象, 他们只有与山水为舞,与虫鸟为伴,或许,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自得其乐的好方式,但是,在我们眼里,我们看到的是一条越来越宽的沟渠,一条愈发明显的信息沟,在城乡之间正逐渐在拉开. 想想媒介围城里的青少年,想想这些大山里对信息饥渴的儿童, 真觉得他们简直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其实在下乡之前,我们还担心,如今农村的小孩是不是会跟城里的小孩一样,媒介接触频繁而且无人引导,但是,无论是问卷调查还是访谈,我们获得的信息是,他们大多数对电视和网络的接触还是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狂热。就像图敏,它也是留守人群中的普通一员,在他身上,我们看不到那种对媒介的强烈的占有欲望,他身上更多的是一些忧郁,一种缺少足够交流而形成的内向,而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同为90后的一代, 他们与城里小孩的差距怎么如此之大呢, 我想, 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经济背景的,也有家庭关系的,还有学校教育的,有乡村风俗文化方面的。。。。。。这一切都有待我们去进一步探寻,尽管一路上,我们不断地被一些贫困的影像所打动,但是我们知道,调查不止于感动,更多的理性的分析正留待我们去做。路还长着! 回过头时,隐约看见图敏他哥俩还站在那棵树下,我在想,这些留守的儿童,他们不就像村头的那棵树一样吗?枝叶是向着远方的,但是他的根却是扎在这闭塞的村里,他们的视野是狭窄的,他们的成长,自由而又写满孤独, 前面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催促,我们即将踏上回城的路,而此刻, 在我们的身后,竹林里传来了蝉鸣的声音,那是属于乡村的另一种时间,无关伦敦,也无关北京。只是我们会记住,我们曾经来过,曾经在这个鸟窝似的村庄,目睹了一棵树的忧伤. 文/拂晓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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